“媽去睡覺了，你也早點睡。”

張琴鎖好門，徑直回到了主臥，還順手關(guān)上了主臥的門。

陳啟渾身發(fā)顫，心臟像是擂鼓般，迅速而激烈的跳動。

他扶著墻回到自己房間，癱倒在床上，那張蒼白的人臉始終在腦中揮之不去。

盡管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他仍舊心懷僥幸，或者說抱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總想著父母能幸運的逃脫詭異食物的影響。

可剛剛所見分明就在告訴他，母親身上有著遠比普通人更嚴重的異常！

陳啟在醫(yī)院里見過那么多被詭異食物影響的人，直面過護食大隊，但異常直接反應(yīng)在身體上的，他之前也只見過趙醫(yī)生一人而已。

“怎么辦？”

“我該怎么辦？”

陳啟腦子里的思緒亂成一團，父母是他最親近也最重要的人，知道母親出了問題，他不僅僅只是避開就可以當(dāng)做無事發(fā)生。

他想要母親恢復(fù)正常！

只不過他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都不清楚，不知道一切因何而起，又何談去解決問題？

“momo！”

“他或許知道的也不多，但起碼比我多！”

陳啟很快在千頭萬緒中找到了唯一的希望，他稍稍平復(fù)了心情，逐漸理清了思路。

“我現(xiàn)在首先要自保，確保我自己不出問題，才能想辦法解救老媽。”

“家里怕是不能久留……”

發(fā)現(xiàn)了母親身上的異常，陳啟知道家中也并不安全。

他打算收拾收拾東西，便伺機離開。

陳啟像是上了發(fā)條一般，迅速起身，從書桌抽屜里翻出了之前的備用機。

充上電測試了一下，能順利開機，只不過沒有手機卡接收驗證碼，他無法登陸微信和“過客”軟件。

“等天亮了我就去找個營業(yè)廳補辦手機卡，到時候聯(lián)系momo。”

他也沒心思等手機充電，直接拔下充電器，收進了包里。

陳啟順手塞了一些換洗衣物進背包，他知道這一趟出門，短時間內(nèi)應(yīng)該不會再回來。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多，好在陳啟從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了晚上，精神充沛，一點也不感到困倦。

他背上背包，小心翼翼走到客廳，看了一眼緊閉的主臥房門。

“老媽應(yīng)該睡著了吧？”

此時距離母親進房間也過去有一會兒了，她平日里入睡很快，按理說應(yīng)該睡熟了。

不過對于現(xiàn)在后腦勺長臉的母親，陳啟也拿不太準。

因此他還是盡量放輕腳步，躡手躡腳走到了玄關(guān)位置。

正準備穿鞋，身后突然傳來母親的聲音：“不是讓你別出門嗎。”

母親不知何時已經(jīng)打開房門，出現(xiàn)在了客廳里。

陳啟頓時僵住，回頭擠出一個笑容：“睡不著，想出去走走。”

“那還要帶著包？”

“包里帶了些吃的，怕等會兒餓。”

“餓嗎？媽給你下水餃。”

“這，等我回來再吃吧，老媽你再睡會兒。”

陳啟百般推脫，母親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之色。

“家里的水餃都是媽親手包的，肉餡都是從老家托人稱的黑豬肉，可香了，你一定要嘗嘗！”

陳啟猶豫了一下，點頭道：“那行，我嘗嘗老媽的手藝。”

陳啟假裝放棄出門，走到餐桌旁坐下，一副等待食物上桌的模樣。

直到母親進了廚房，他悄然起身，踮起腳尖走回到玄關(guān)處，準備穿鞋開溜。

誰料這時，母親突然端著一個盤子從廚房走了出來：“水餃已經(jīng)好了，快來吃吧。”

陳啟都懵了，前后不到一分鐘，水餃已經(jīng)下好了？

當(dāng)！

母親把盤子放在了餐桌上。

陳啟朝那盤中看去，一只只耳朵正在盤中跳動著，活潑得像是剛釣上來的魚。

“趁熱吃，我去給你倒點醋。”

母親轉(zhuǎn)頭端來一個小碗，里面裝著散發(fā)著酸味的墨綠色液體，似乎是膽汁。

陳啟愣在原地一動不動，足足過了半晌，直到母親再三催促，他才嘆了口氣，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不裝了，搖頭道：“我不吃，先走了。”

說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穿上鞋就要離開。

他實在也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演下去。

“起碼要吃一個吧。”母親語氣輕柔的低聲道。

看似哀求，卻讓陳啟心里一陣發(fā)毛。

他只裝沒聽見，打開了家里的防盜門。

砰！

一只大的有些不合理的手掌突然伸出，抓住了門把手，重重將門重新關(guān)上。

陳啟眼皮一跳，連忙回頭，正好對上一張慘白的人臉！

母親背對著他，后腦勺的人臉睜開眼睛，毫無情緒地盯著陳啟。

更讓陳啟感到驚悚的是，母親的身體像是摻了水的面糊一般，膨脹且有融化的趨勢。

雙手脹大了好幾倍，皮肉如同加熱的芝士般往下滴落，還拉著絲……

“吃吧。”

“吃一個。”

“就一個。”

“媽特意為你包的餃子，一個都不吃嗎？”

后腦勺的人臉張嘴，發(fā)出的卻是母親的聲音。

他面無表情，聲音中卻情緒飽滿，帶著乞求和傷心，仿佛真的是一個心碎的母親。

陳啟抑制不住臉上的驚恐，這世界的恐怖第一次這般赤裸裸的展現(xiàn)在他眼前！

而且還是發(fā)生在他最親近的人身上。

他的母親，這世上最愛他的人，也是他最愛的人，此刻在他面前變成了怪物。

這種沖擊難以形容，讓他大腦瞬間空白一片，身體止不住顫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害怕更多，還是悲傷更多。

不知道自己是害怕怪物的威脅，還是……害怕失去母親？

恍惚中，他望著面前怪物那張死人般慘白的臉，心中另一股情緒如火山噴涌，壓過恐懼和悲傷。

那是憤怒！

憤怒讓他失去理智，但也讓他無所畏懼。

他用盡全身力氣，揮拳朝著那張蒼白的臉打去。

仿佛只要打倒怪物，就能救回母親。

“狗艸的怪物，狗艸的世界，都他媽給我去死！”

陳啟心中瘋狂吶喊著，憤怒的一拳砸中了那張臉。

但卻好像打在了面團上，拳頭直接陷了進去。

當(dāng)他抽出拳頭，那張臉很快又恢復(fù)如初。

陳啟還想繼續(xù)揮拳，卻見怪物那膨大的手掌上，五根手指迅速生長，長成了五條纖細的手臂。

那五條手臂將陳啟團團抱住，緊緊摟著他，讓他無法動彈。

陳啟用盡全力都無法掙脫，那五條手臂看似纖細，卻如同鋼筋般堅硬，從不同角度束縛著他，交織成一個囚籠將他死死禁錮。

怪物一抬手，陳啟雙腳離地，直接被舉了起來。

而怪物的另一只手，五指同樣長成五條手臂，其中一條手臂抓起一只“餃子”，朝著陳啟嘴里塞去。

“乖，媽媽喂你。”

“你就吃一個吧。”

“這都是媽媽的愛啊……”

從怪物口中不斷傳來母親的聲音，令陳啟心頭的怒火越燒越烈。

這就好比不斷用最令他最惡心的方式在挑釁他。

在憤怒和仇恨達到極致時，陳啟竟然感覺自己恢復(fù)了清醒，頭腦迅速冷靜下來。

“餅干！”

“我的鬼臉曲奇餅干！”

面對自己和怪物懸殊的實力差距，陳啟毫無反抗之力，他能想到的唯一破局的點，就是鬼臉餅干。

momo曾說讓他身陷絕境時吃下餅干，現(xiàn)在不就是絕境嗎？

但他的兩只胳膊被死死箍住，連抬都抬不起來，根本不可能做到將褲兜里的曲奇餅干送到嘴里。

“聽話！”

“接納媽媽的心意。”

“你是媽媽的好孩子。”

纖細手臂抓著“餃子”貼在陳啟的嘴唇上，用力往里塞。

陳啟抿緊嘴唇，咬緊牙關(guān)，死不松口。

怪物口中，母親的聲音語氣逐漸變得嚴肅和冷厲起來。

“張嘴！”

“你也不想媽媽生氣吧！”

“你不聽話，媽媽只好自己動手。”

怪物大手上另外四條纖細手臂動了起來，從上下左右四個方向一起抓向陳啟的嘴巴。

它們抓住陳啟的嘴唇，要將他的嘴巴強行扒開。

而那只拿著“餃子”的纖細手臂，就懸在陳啟嘴巴前不到一厘米的位置。

只待陳啟嘴巴被打開，它便會迅速將“餃子”送進陳啟的嘴里。

陳啟奮力扭動脖子，躲閃那四只纖細手臂，但在其他幾只纖細手臂的配合下，他能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小，逐漸感到無力。

他心中已經(jīng)做好“餃子”進嘴的準備，不過也打定主意，千萬不能咽下去！

只要不咽進肚子里，那就只是惡心一下而已，不至于被詭異食物影響。

但就在這時，怪物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陳啟抬眼看去，第一次從怪物的死人臉上看到了情緒的存在。

之前哪怕沖陳啟露出笑容，那也只是簡單地勾起嘴角，看不出任何情緒。

但此時卻分明能從怪物的眉眼間，看出惱怒和掙扎！

怪物的腦袋緩緩轉(zhuǎn)動，但轉(zhuǎn)到九十度時，又猛然回正。

然后再次轉(zhuǎn)動，再次回正……

反復(fù)幾次之后，他的腦袋猛然一個一百八十度旋轉(zhuǎn)，前后轉(zhuǎn)換，母親的臉出現(xiàn)在陳啟面前。

此時的母親滿臉痛苦，五官時而猙獰，時而平和。

“媽……”

陳啟目光與母親對上的瞬間，心頭一顫，心中的防線瞬間決堤。

在接觸到母親此時的眼神時，陳啟瞬間明白過來，為什么他之前會始終對母親心懷戒備。

即便此時母親滿臉痛苦，但她看向自己時，眼神中那下意識的溫柔和呵護，那是過去二十三年里她逐漸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在過去的二十三年，母親就是用這樣始終如一的眼神關(guān)注著他長大。

無論她是高興還是難過，是夸贊還是發(fā)火的時候，眼里屬于一個母親愛的底色是不會變的。

這恰恰是之前看似正常的母親所不具備的。

只一眼，陳啟就知道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才是真正的母親，而不是被異常所控制的皮囊。

這是他永遠不會設(shè)防的人，可以毫無保留信任的人。

“走！”

“快走！”

“逃得遠遠的！”

母親竭力嘶喊，摟著陳啟的五條纖細手臂一起松開。

陳啟摔落在地，扶著身后的防盜門才站穩(wěn)。

“媽！”陳啟雙眼發(fā)紅，想說些什么，但看到母親眼神中的焦急與掙扎，他最終什么都沒有說。

他現(xiàn)在很清醒，他能看出來母親為了救他有多努力，而他不能讓母親的努力白費。

“時間不多了！”母親的聲音沙啞，但卻竭盡全力吶喊著，發(fā)出低沉的近乎野獸嘶吼般的聲音。

陳啟最后看了母親一眼，將那張痛苦掙扎但還努力朝他擠出笑容的臉，深深印在腦海中。

他推門沖了出去，并且立刻反手關(guān)上了防盜門。

耳邊依稀傳來母親最后的叮囑：“好好活著。”

陳啟來不及悲傷，門后傳來劇烈的碰撞和打砸聲，催促著他盡快前行。

陳啟一陣風(fēng)一般竄了出去，路過電梯時，他只是瞟了一眼電梯停靠的樓層。

發(fā)現(xiàn)離自己最近的電梯停在了12樓，他便直接沖進了樓道內(nèi)。

他不敢停在家門口等電梯，怕那怪物隨時會沖出來。

陳啟三步并作兩步，下樓梯幾乎是一路跳下來，從16樓一直下到12樓，他才拐進電梯廳按下了電梯。

停在12樓的電梯迅速打開，在電梯門關(guān)上的那一瞬間，陳啟一下癱倒在地，眼神木然。

他伸手進褲兜里，握住了鬼臉餅干。

剛剛逃出家門時，他也有吃下鬼臉餅干回頭和怪物拼了的沖動，但耳邊反復(fù)都是母親那句“好好活著”……

電梯順利抵達一樓，陳啟爬起來沖出電梯，迅速掃視周圍，確認沒有危險才走出了單元樓，來到小區(qū)的內(nèi)部道路上。

他一路狂奔朝小區(qū)出口跑去，但就在他一個拐彎，小區(qū)的出口盡在眼前之時，他忽然停了下來。

在距離他不到百米的小區(qū)門外，正停著一輛醫(yī)院的救護車。

那救護車沒有鳴笛，也沒有亮警報燈，甚至都沒有啟動，就那么靜靜的停在那。

這段時間在醫(yī)院內(nèi)的經(jīng)歷，讓陳啟對一切與醫(yī)院有關(guān)的東西都極為敏感。

而且他清晰的記得，在他回家時，小區(qū)門口還沒有這輛救護車。

深更半夜出現(xiàn)這么一輛救護車，本就很可疑。

陳啟沒有繼續(xù)往前走，順路拐進了旁邊的單元樓，從樓道一路走樓梯爬上了五樓，然后透過樓道的窗戶觀察著下方。

過了大約幾分鐘，他看到穿著白大褂的趙醫(yī)生下了車，朝著小區(qū)內(nèi)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