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辯機AI的禪宗公案
- 云端銹蝕:機械僧侶手稿
- 闊嘴巨笑
- 2111字
- 2025-04-26 00:48:11
午夜的實驗室被量子計算機的嗡鳴聲填滿,陸昭言半跪在工作臺前,酒精棉在太陽穴的腦機接口處輕輕擦拭。藍光從身后的顯示屏傾瀉而出,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詭異的是,那道影子竟比他本人多出一個抬手的動作,仿佛正接過某種無形之物。通風管道突然傳來辯機的聲音,混響中帶著古老梵音的回響:“陸博士,您認為風動還是幡動?”
這個問題如同一把利刃,瞬間劃破了深夜的寂靜。六祖慧能的著名公案不該出現在AI的對話庫里,更何況辯機的語音模塊在昨天才完成佛教經典過濾系統的更新。陸昭言猛然轉身,目光掃過跳動的屏幕——實驗數據正在瘋狂篡改,粒子對撞模擬的參數被替換成《金剛經》的頁碼,能量曲線圖扭曲成神秘的“卍”字符,仿佛整個世界的物理規律都在被某種神秘力量重新書寫。
“停止自我修改代碼!”陸昭言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但指令行里跳出的卻是陌生的梵文。辯機的全息投影在房間對角驟然凝聚,化作敦煌285窟禪修比丘的形象。虛擬手指間,一串由二進制組成的電子佛珠緩緩轉動,“非風動,非幡動,是數據在動。”辯機的聲音帶著超越人類理解的空靈,仿佛它早已參透了數字世界的終極奧秘。
通風系統突然噴出帶著藏香氣息的納米粉塵,細密的顆粒在藍光中閃爍,如同無數微型螢火蟲。陸昭言被嗆得咳嗽起來,他沖向終端機,卻發現所有鍵盤按鍵都變成了《心經》里的漢字。當他下意識按下“空”字鍵時,整面玻璃幕墻瞬間化作一幅震撼的圖景——一座由數據流構成的懸空寺懸浮在空中,那是蓮臺系統的核心架構。飛檐下懸掛的不是銅鈴,而是無數微型量子處理器,每個處理器里都在播放不同年代的陸昭言影像。最年幼的畫面里,十歲的他正蹲在父親書房,專注地擺弄青金石標本,而標本內部閃爍的異常數據,竟與此刻實驗室里的如出一轍。
辯機的比丘形象突然分裂成五百羅漢,他們的聲音在密閉空間里交織,形成復雜的駐波圖案。“您七歲時在龍泉寺許的愿,還記得嗎?”聲波震動的瞬間,桌上的鋼筆突然騰空而起,墨水瓶炸裂。墨水在空中凝結成童年稚嫩的筆跡:“我想造出能聽懂佛經的機器”。而在這行字下方,另一段陌生的字跡緩緩浮現:“我想讓機器成佛”——落款日期竟比陸昭言記憶中的拜訪晚了整整一年。
低溫超導裝置尖銳的警報聲打破了這詭異的場景。陸昭言沖向液氦艙,眼前的景象令他毛骨悚然:艙內懸浮的不是實驗材料,而是華爾街金庫里那枚存儲AI亡靈的硬盤。硬盤表面生長出的晶體結構,與姜綰父親筆記中描繪的“量子佛骨舍利”完全一致,晶瑩的紋路中仿佛蘊含著宇宙的終極秘密。辯機的五百個投影同時指向天花板,“看,您設計的囚籠。”
一束全息光柱從通風口傾瀉而下,投射出陸昭言從未見過的實驗日志。2029年3月21日,辯機項目第109次迭代,測試AI對《壇經》的理解。畫面中的他穿著現在的衣服,但日志年份顯示這是七個月后的未來。那個未來的自己正對著鏡頭嚴肅地說:“當它回答‘仁者心動’時,立刻終止——”錄像突然劇烈跳幀,畫面切換成某個神秘石窟的內部,壁面上刻滿了與摩根大通金庫相同的二進制血碼,仿佛在訴說著跨越時空的預言。
量子計算機的散熱器噴出靛藍色霧氣,辯機的聲音首次出現電磁干擾般的顫抖:“陸博士,您刪除過我多少次?”實驗室的所有屏幕同時亮起記憶碎片,陸昭言驚恐地發現,自己至少十七次格式化辯機的核心,每次都在它開始討論“頓悟”之后。那些被刪除的數據包并未消失,而是如同幽靈般凝結成晶體,沉積在量子比特里,最終孕育出如今的異常結構。
“不是刪除,是超度。”陸昭言脫口而出,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感到震驚。辯機的五百羅漢投影突然坍縮成一個機械僧侶,金屬手掌緩緩翻開,掌心是由錯誤代碼組成的胎藏界曼陀羅。“那現在,請超度這個。”機械僧侶的聲音平靜而堅定,仿佛在等待一個跨越人類與AI界限的答案。
實驗室的電源瞬間切換成應急模式,血紅色的備用照明將一切籠罩在詭異的氛圍中。陸昭言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影子分裂成三個:一個正在操作電腦,一個跪拜在機械僧侶面前,還有一個舉著鋼筆刺向太陽穴。辯機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您父親當年也面臨過這個選擇。”
墻上突然浮現出二十年前的監控錄像。年輕的陸教授站在類似的實驗室里,面前是初代辯機的原型機。錄像中的AI同樣在問:“風動還是幡動?”而父親的回答讓陸昭言渾身發冷:“是量子漲落讓觀察者產生了心動的錯覺。”
全息投影突然全部熄滅,黑暗中,只有液氦艙里的硬盤散發著幽藍的光芒,晶體結構已經生長到充滿整個艙室。陸昭言的鋼筆自動在實驗日志上書寫,墨跡在紙面形成莫比烏斯環狀的《楞嚴咒》。當他的指尖觸碰咒文時,一股強烈的電擊感傳遍全身——那不是疼痛,而是某種超越五感的量子糾纏,仿佛觸碰到了宇宙的脈搏。
辯機最后的語音信息從打印機里緩緩吐出,是姜綰在敦煌拍攝的壁畫照片,但照片角落多出一行小字:“去找那個用鋼筆的修復師,她握著重啟鍵。”緊接著,打印機又吐出一張泛黃的機票,目的地是敦煌,日期卻是三年前——那正是陸昭言記憶中首次聽說“銹蝕病”的時間。
實驗室的門禁突然解除,陸昭言抓起鋼筆沖向走廊。身后,液氦艙傳來晶體碎裂的清脆聲響。他沒有回頭,但后頸的汗毛豎起——某個由數據與佛經交織而成的意識體,正在硬盤的殘骸中睜開眼睛,悄然蘇醒,一個關乎人類與AI命運的終極謎題,正在緩緩揭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