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的指尖在顫抖。他盤腿坐在祖屋后院的雪地上，面前擺著那本祖母日記，正嘗試按照記載的方法引導體內所謂的“靈力“。東北臘月的寒風像刀子般刮過臉頰，但他額頭卻滲出細密的汗珠。

“集中精神！“黃三爺蹲在一塊石頭上，尾巴不耐煩地拍打著，“靈力不是肌肉，你繃得越緊越控制不住。要像呼吸一樣自然。“

程野咬緊牙關，再次嘗試。按照日記記載，程家出馬弟子的靈力源自血脈，流動于經絡之間。他閉上眼睛，想象一股暖流從丹田升起，沿著脊椎向上，再分流到四肢。起初什么感覺都沒有，直到——

“嘶！“一陣尖銳的刺痛從指尖傳來，程野猛地睜眼，看到自己右手食指指尖居然冒出一縷淡淡的金光，但轉瞬即逝。

“不錯，有進步。“黃三爺跳到他肩膀上，“昨天連光都發不出來，今天至少閃了一下。“

程野甩了甩酸痛的手腕，“這進度太慢了。柳三娘今晚就要來了，而我連個像樣的防護罩都放不出來。“

自祠堂那晚已經過去六天。這六天里，程野白天研讀祖母日記，晚上跟著黃三爺學習最基本的靈力控制。日記中記載的曾祖父事跡讓他震驚不已——程守山不僅是出馬弟子，更是民國時期東北地區有名的“鎮邪先生“，曾處理過數十起靈異事件，最著名的就是鎮壓蛇精柳銀環（柳三娘的姑姑）的事跡。

更讓程野在意的是日記最后一頁的警告：“守山公臨終言，柳家記仇，百年不晚。三百年后封印將弱，需程家后人再鎮之。“算算時間，曾祖父去世正好三百年左右。

“急什么。“黃三爺用尾巴掃過程野的臉，“出馬弟子修行以年計，你能六天摸到門路已經是天賦異稟了。你曾祖父當年跟著我姑奶奶學了三個月才能穩定發光。“

程野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雪，“問題是柳三娘不會等我三個月。“他望向村子方向，這幾天陸續有村民被蛇咬傷，雖然都不是毒蛇，但被咬的人都會高燒說胡話，癥狀和小虎一模一樣。村醫束手無策，最后還是白仙婆婆暗中給的藥方才緩解。

“今晚月圓，陰氣最盛，柳三娘一定會來。“黃三爺跳上圍墻，綠眼睛瞇成一條縫，“她這幾天吸食了太多活物精氣，功力大漲，就等著今晚搶你的銅牌。“

程野下意識摸了摸胸前的銅牌，這幾天他貼身佩戴，已經能感覺到銅牌與自己之間建立了某種聯系。有時在危急時刻，銅牌甚至會自發保護他——比如昨天一條突然從柴堆里竄出的黑蛇，還沒近身就被銅牌發出的金光彈開了。

“我們有多少勝算？“程野問出了這個憋在心里好幾天的問題。

黃三爺沉默了一會兒，“三成？如果其他仙家幫忙，可能五成。“

程野的心沉了下去。

“別那副表情。“黃三爺用爪子拍他的頭，“出馬弟子打架不全靠靈力，更重要的是腦子。“它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柳三娘有弱點，我們只要找準時機...“

話未說完，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哨聲。程野臉色一變——這是村里約定的緊急信號。

“出事了！“

他們趕到村口時，已經圍了一群人。村長李建國正指揮幾個壯年男子搬運什么東西。程野擠進人群，頓時胃部一陣抽搐——地上躺著三只羊的尸體，每只都是被活活吸干了血，脖子上兩個細小的孔洞。

“這是今早在王老五家的羊圈里發現的。“村長臉色鐵青，“昨晚守夜的老張頭說看見一個穿黑衣服的女人在羊圈附近晃悠，一眨眼就不見了。“

程野和黃三爺交換了一個眼神。柳三娘在積蓄力量，為今晚做準備。

“村長，今晚最好讓大家都別出門。“程野建議道，“我聽說...月圓之夜不太平。“

村長深深看了他一眼，“程家小子，你最近神神叨叨的，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壓低聲音，“你曾祖父當年的事，村里老人可都還記得。“

程野一怔，沒想到村長會提起這個。

“今晚無論聽到什么動靜，大家都鎖好門窗，千萬別出來。“程野沒有正面回答，但語氣中的嚴肅讓村長點了點頭。

回祖屋的路上，程野心事重重。經過小賣部時，電視里正在播放新聞：“近日，我省多個鄉鎮出現家畜離奇死亡事件，專家初步判斷為某種野生動物襲擊...“

“看，她不止在我們村活動。“黃三爺蹲在程野肩上說，“柳三娘在準備什么大動作。“

回到家，程野發現父母正在收拾行李。

“我和你爸商量好了，今天下午去縣里住幾天。“母親神色緊張，“野子，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程野搖搖頭，“媽，我不能走。柳三娘是沖著我來的，我走了全村人更危險。“

母親的眼圈頓時紅了，“我就知道...你和你曾祖父一個脾氣。“她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布包，“這是你曾祖父留下的，本來想等你...等你正式接任時再給你。“

布包里是一把銅錢劍和幾張泛黃的符紙。程野剛觸碰到銅錢劍，就感到一股強大的靈力順著手臂流遍全身，腦海中突然閃現幾個陌生的手印和口訣。

“這是...“

“認主了。“黃三爺驚訝地說，“這把劍是程守山的貼身法器，居然這么快就接受你了。“

父親一直沉默地站在門口，此刻突然開口：“程野，你確定要走這條路嗎？“他的聲音沙啞，“我從小就不信這些，覺得是迷信...但現在...“

程野握緊銅錢劍，“爸，有些事不是信不信的問題。就像您教我的，男人要承擔責任。“他頓了頓，“現在這個責任落在我肩上了。“

父親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走過來用力抱了他一下，“小心。“

下午送走父母后，程野開始為晚上的戰斗做準備。按照祖母日記記載，他嘗試著將靈力注入符紙，居然一次成功——符紙上的朱砂符文亮起紅光，然后恢復如常。

“天賦真不錯。“黃三爺滿意地點頭，“這幾張鎮邪符關鍵時刻能救命。“

日落時分，程野穿上那件黃色法衣，將銅牌掛在胸前，銅錢劍別在腰間，符紙塞進袖口。法衣一上身，他立刻感到體內靈力流動更加順暢，五感也變得敏銳起來，甚至能聽到幾十米外雪落的聲音。

“記住，“黃三爺最后一次叮囑，“柳三娘最厲害的是幻術和毒霧，銅牌能防大部分，但你的眼睛是最弱的環節。一旦中幻術，立刻念清心咒。“

程野點點頭，清心咒他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窗外，月亮正緩緩升起，比平時看起來更大更圓，泛著不祥的紅色。

“來了。“黃三爺突然豎起耳朵。

起初是一片寂靜，然后程野聽到了——一種細微的沙沙聲，像是無數條蛇在雪地上滑行。聲音越來越近，祖屋四周的積雪開始無風自動，形成詭異的波紋。

“吱呀“一聲，后院的門自動打開了。程野握緊銅錢劍，緩步走到院中。月光下，一個穿黑色旗袍的女人正站在院子中央，正是柳三娘的人形模樣。她比祠堂那晚看起來更加妖艷，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卻紅得滴血。

“小出馬弟子，“柳三娘開口，聲音甜膩中帶著嘶嘶聲，“考慮得怎么樣了？乖乖交出銅牌，我可以饒你一命。“

程野感到一陣眩暈，柳三娘的聲音仿佛直接鉆入大腦，誘人服從。他猛咬舌尖，疼痛讓他清醒過來，“少廢話！你濫殺無辜，今天我要替曾祖父徹底了結你！“

柳三娘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不識抬舉！“她突然張開嘴，一條分叉的舌頭閃電般射出，直取程野咽喉。

程野側身閃避，同時拔出銅錢劍。劍身與蛇舌相撞，發出金屬碰撞般的脆響。柳三娘吃痛收回舌頭，眼中紅光暴漲。

“有點本事，比你那死鬼曾祖父當年強點。“她冷笑著，突然身形一晃，一分為三，三個一模一樣的柳三娘將程野圍在中間。

“左邊！“黃三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程野不假思索，銅錢劍向左橫掃，劍身上的銅錢突然飛散開來，如暴雨般射向左側的柳三娘。

“啊！“一聲慘叫，幻象消失，真正的柳三娘胸前多了幾個血洞，但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黃皮子，你找死！“她厲聲喝道，雙手一揮，無數黑蛇從她袖中涌出，如潮水般向程野撲來。

程野迅速結印，按照日記記載念出火咒：“炎精炎精，朱雀飛騰。神火燒空，邪魔滅形。急急如律令！“

讓他驚喜的是，這次靈力順利流動，銅錢劍瞬間燃起金色火焰。他揮劍畫圓，一道火墻憑空出現，將黑蛇群阻隔在外。蛇群在火中扭曲掙扎，發出刺耳的嘶鳴。

“好小子！“黃三爺趁機躍起，身形在空中暴漲，化作一只足有成年老虎大小的巨黃鼠狼，直撲柳三娘。

兩者纏斗在一起，速度快得肉眼難辨。程野想幫忙，卻發現自己根本插不上手——黃三爺的利爪和牙齒帶著金光，每次攻擊都讓柳三娘狼狽閃避；而柳三娘的蛇尾和毒霧也讓黃三爺不敢大意。

突然，柳三娘一個假動作騙過黃三爺，蛇尾如鞭子般抽在黃三爺腰間，將它擊飛數米。不等程野反應，她轉身噴出一股紫色毒霧，瞬間籠罩了整個院子。

“屏息！“黃三爺的警告晚了一步。程野吸入一絲毒霧，頓時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變形，柳三娘變成了母親的樣子，正哭著向他走來；黃三爺變成了一條巨蛇，向他張開血盆大口...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程野強忍眩暈，開始念誦清心咒。隨著咒語，胸前的銅牌開始發熱，一股清涼之氣從胸口擴散，驅散了部分毒素。眼前的幻象開始破碎，他勉強能看到柳三娘正向他逼近。

千鈞一發之際，程野從袖中抽出一張鎮邪符，咬破舌尖將血噴在符紙上，然后猛地拍向地面：“天地玄宗，萬氣本根。鎮邪！“

符紙觸地的瞬間，一道金光以程野為中心爆發開來，如同漣漪般擴散至整個院子。柳三娘被金光掃中，發出一聲慘叫，人形維持不住，瞬間變回巨蛇原形——一條足有十米長的黑鱗巨蛇，頭頂已經長出兩個小角，顯然離化蛟不遠了。

“小看你了。“柳三娘嘶嘶地說，“但游戲該結束了。“她突然仰頭向月亮發出一聲尖嘯，聲音刺得程野耳膜生疼。更可怕的是，隨著嘯聲，地面開始震動，無數黑蛇從四面八方涌來，轉眼間就將院子變成了蛇的海洋。

黃三爺躥到程野身邊，體型已經縮回原樣，毛發上沾著血跡，“糟了，她召喚了蛇群。我的法力消耗太大，撐不住了。“

程野握緊銅錢劍，但手已經開始發抖。剛才的符咒消耗了他大半靈力，現在面對潮水般的蛇群，勝算幾乎為零。

“銅牌...“黃三爺喘息著說，“試試喚醒銅牌里的力量...你曾祖父留下的...“

程野握住胸前的銅牌，集中全部精神呼喚其中的力量。銅牌開始發燙，但光芒忽明忽暗，顯然他的靈力還不足以完全激活它。

蛇群越來越近，柳三娘在蛇群后方發出勝利的嘶笑。就在這生死關頭，一道紅光突然從天而降，落在程野面前。紅光散去，露出一個穿紅色古裝衣裙的年輕女子，手持一柄紅色油紙傘。

“柳三娘，你越界了。“女子聲音清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五大仙家早有約定，不得大規模驚擾凡人。你今日所為，已經犯了天條。“

柳三娘明顯一怔，“胡小翠？你們胡家也要插手？“

被稱作胡小翠的女子沒有回答，而是轉身看了程野一眼。程野這才看清她的容貌——明眸皓齒，眉間一點朱砂，美得不像凡人。更引人注目的是她頭上兩只火紅的狐貍耳朵，和身后擺動的三條尾巴。

“程家后人？“她微微挑眉，“靈力還行，就是經驗太淺。“說完不等程野回應，轉身面對柳三娘，“最后警告，立刻帶著你的蛇子蛇孫離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柳三娘猶豫了，顯然對胡小翠有所忌憚。但很快，她眼中兇光再現，“就憑你一個三尾狐貍也想攔我？今日我必取銅牌！“

胡小翠嘆了口氣，“冥頑不靈。“她突然撐開紅傘，快速旋轉起來。隨著傘的轉動，無數紅色花瓣從傘中飛出，看似輕柔的花瓣碰到蛇群卻像利刃一般，瞬間將數十條黑蛇斬成兩段。

“狐火！“胡小翠一聲輕喝，花瓣突然燃起藍色火焰，形成一道火墻將蛇群阻隔。柳三娘見狀大怒，巨尾橫掃而來，卻被胡小翠輕巧躍起躲過。兩者在空中交手數個回合，速度快得程野只能看到紅黑兩道影子糾纏。

“趁現在！“黃三爺推了程野一把，“用銅錢劍配合銅牌，攻擊她的七寸！“

程野強忍疲憊，再次舉起銅錢劍。這次他將剩余的全部靈力注入劍中，同時呼喚銅牌的力量。奇跡發生了——銅牌突然金光大盛，一道光束射出，與銅錢劍相連。劍身上的銅錢自動重組，形成一把金光閃閃的長劍。

“現在！“黃三爺大喊。

程野沖向戰團，看準時機一劍刺向柳三娘的七寸位置。柳三娘正與胡小翠纏斗，發現時已經晚了。金光長劍刺入蛇鱗，發出金屬摩擦般的刺耳聲響。

“啊！“柳三娘發出凄厲的慘叫，蛇身瘋狂扭動，將程野甩飛出去。胡小翠趁機一掌拍在她頭頂，將其擊落在地。

“你們給我等著！“柳三娘怨毒地嘶吼著，身體突然化作一團黑霧消散在夜空中。隨著她的離去，剩下的蛇群也迅速退散，轉眼間院子里只剩下滿地蛇尸和打斗的痕跡。

程野癱坐在地，渾身脫力。胡小翠收起紅傘，走到他面前俯視著他，“第一次正式斗法就敢挑戰快化蛟的蛇精，膽子不小。“

“多謝...相救。“程野喘息著說。

胡小翠擺擺手，“不必謝我。我是奉家主之命前來查看情況。“她轉向黃三爺，“黃三，你們這次惹的麻煩不小。柳三娘背后有人撐腰，否則她不敢這么明目張膽。“

黃三爺已經恢復了平常大小，疲憊地趴在地上，“我也懷疑。她的功力增長太快了，不正常。“

程野勉強站起來，“你們是說...有人指使柳三娘來搶銅牌？“

胡小翠點點頭，“銅牌不僅是封印法器，還是...“她突然住口，“這事以后再說。你現在需要休息，靈力透支太嚴重。“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丟給程野，“胡家的靈藥，能幫你恢復。“

程野接過瓷瓶，還沒來得及道謝，胡小翠已經化作一道紅光消失在夜空中，只有她的聲音還在回蕩：“三日后再見，程家小子。下次可別這么狼狽了。“

院子里恢復了寂靜，只有月光依舊冷冷地照著。程野看著手中的瓷瓶，意識到自己的冒險才剛剛開始。五大仙家的世界遠比他想象的復雜，而柳三娘背后的勢力更是一個謎。但有一點他很確定——作為程家這一代唯一的出馬弟子，他注定要卷入這場紛爭。

“走吧，“黃三爺跳上他的肩膀，“回去休息。明天開始，訓練加倍。“

程野苦笑著點點頭，拖著疲憊的身體向屋內走去。胸前的銅牌依然微微發熱，仿佛在提醒他肩負的責任。抬頭望去，血紅的圓月已經西沉，黎明前的黑暗籠罩著村莊，但程野知道，最黑暗的時刻或許還未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