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圣人島雙使臨凡
汴河夜渡，星子碎銀般撒在水面。一艘烏篷船正逆流而上，船頭坐著兩個怪人：左邊那人頭戴斗笠，身披蓑衣，腰間卻掛著七八個酒葫蘆，每只葫蘆上都刻著“醉”字；右邊那人更奇，光著膀子卻圍著條花圍裙，手里攥著根搟面杖，時不時敲得船幫咚咚響。
“老醉鬼，還有酒么？”拿搟面杖的大漢拍拍肚皮，“從東海漂到汴梁，老子的肚皮都快貼脊梁骨了！”
斗笠人慢悠悠摘下一只葫蘆，仰頭灌了口：“醉彌勒，你先把前幾日偷喝的三壇‘梨花白’還我，再談酒事。”聲音沙啞卻帶著股說不出的灑脫，正是圣人島“醉仙”陸放翁。旁邊壯漢正是他的搭檔“廚神”張鐵勺，兩人合稱“醉廚雙仙”，是圣人島主親點的論道大會邀請使，專挑江湖高手較量，勝者可獲“邀仙帖”前往圣人島。
“奶奶的，喝都喝了！”張鐵勺抹了把嘴，忽然抽了抽鼻子，“老陸，你聞見沒？這味兒比我燉的‘龍虎斗’還香！”
船靠碼頭，兩人循著香氣鉆進一家名為“味絕樓”的客棧。大堂里座無虛席，正中央的灶臺上，一個胖大廚正揮舞鐵鍋，鍋里的“糖醋黃河鯉”滋滋冒油，甜香混著醋味勾得人直咽口水。張鐵勺眼睛一亮，大步上前一拍桌子：“店家，給老子來十斤醬牛肉，再炒三盤這鯉魚！”
胖大廚頭也不抬：“客官稍等，這鯉魚得現殺現做，您先喝壺茶候著。”話音剛落，張鐵勺忽然伸手抓住他手腕：“老子最煩等人！”指尖暗運內力，竟在大廚手背上按出五個淡紅指印。
醉仙陸放翁見狀輕咳一聲：“鐵勺，莫要嚇著店家。”轉頭對大廚笑道，“我這兄弟性子急，若你能在十息內做出一道讓他叫好的菜，便算你贏。”
大堂里頓時鴉雀無聲。胖大廚擦擦手，忽然抓起案上的黃瓜、蘿卜、白菜幫子，隨手切成細絲，又從調料罐里舀了勺蜂蜜、半勺辣椒面，最后竟往菜里撒了把白芝麻——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恰好十息。
“拍黃瓜？”張鐵勺挑眉，夾起一筷子送入口中。忽然眼睛瞪大，拍著桌子狂笑：“妙！妙啊！這甜辣爽口的勁兒，比老子當年在御膳房偷吃的‘翡翠珊瑚’還絕！”轉頭對陸放翁豎起大拇指，“老陸，這店家算一個！”
胖大廚微微一笑，從懷里掏出塊油乎乎的帕子擦手，袖口滑落處，露出半截青色刺青——竟是片龍鱗形狀。醉仙陸放翁瞳孔微縮，忽覺這廚子周身氣息內斂，竟似有若無，恰似傳說中“大隱隱于市“的絕頂高手。
“兩位既是圣人島來的，“大廚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卻帶著股說不出的熟悉感，“不妨猜猜，在下這拍黃瓜里，藏了幾味調料？“
張鐵勺撓頭：“蜂蜜、辣椒、芝麻......還有啥？“陸放翁卻盯著盤中黃瓜絲，只見每根絲上都裹著層薄如蟬翼的糖霜，在燭光下泛著七彩光暈：“這是'七彩琉璃糖'，需用七種花蜜熬煉七七四十九日，你竟用來拌黃瓜？“
大廚哈哈大笑，突然抄起鐵鍋拋向空中。那口重達三十斤的鐵鍋竟如柳絮般輕盈，在房頂梁木間穿梭翻飛，最后穩穩扣在張鐵勺頭上。廚神正要發作，卻聞鍋中傳來“滋滋“聲響，揭開一看，竟是塊外焦里嫩的烤肉，還配著新鮮的蔥段和醬料。
“鐵鍋烤肉，妙啊！“張鐵勺顧不上形象，抓起肉就啃，忽然瞪大眼睛，“這肉質......是東海鮫人淚浸過的？你怎會有這等食材？“
大廚剛要答話，忽聞房梁傳來細碎響動。醉仙陸放翁仰天長笑，手中酒葫蘆拋向聲源：“何方高人，窺伺已久，何不下來一敘？“
葫蘆撞到橫梁的瞬間，一個黑影如蝙蝠般倒掛而下，正是蕭龍！他嘴里叼著半塊烤肉，竹筷夾著片黃瓜，晃悠悠道：“老醉鬼的'醉仙葫蘆'果然名不虛傳，可惜砸不到小爺我。“
陸放翁看清他胸前青龍紋身，忽然肅容抱拳道：“在下圣人島陸放翁，這位是張鐵勺兄弟。久聞蕭公子大名，今日特來領教高招。“
蕭龍挑眉：“領教？是打架還是吃飯？“
張鐵勺拍拍肚皮：“先比廚藝，再比武功！老子就不信，你這小叫花子能兩樣都在行！“
“比就比！“蕭龍跳上灶臺，隨手抓起案上的面團，“小爺我先來道'金龍盤玉柱'！“他指尖迸發離火真氣，面團在掌心化作金色龍形，龍須竟用兩根竹筷代替，往蒸鍋里一放，眨眼間熱氣蒸騰，龍身竟隱隱發光。
醉仙陸放翁倒吸冷氣——這是傳說中的“離火蒸食“，需以真氣控火，稍差火候便會烤焦。張鐵勺卻盯著蒸籠咽口水：“快掀開！老子要看看這龍肉是啥滋味！“
蒸籠掀開的瞬間，滿室生香。蕭龍用竹筷挑起“龍須“，遞到月靈嘴邊：“嘗嘗？“小姑娘剛要咬，龍須忽然化作面條，吸溜一聲鉆進她嘴里，惹得眾人哄笑。
“好個障眼法！“陸放翁撫掌贊嘆，“蕭公子既然以廚藝開場，在下便以酒道相和。“他取出一只葫蘆，傾倒間竟有劍光溢出，“這是'醉仙九式'，以酒化劍，公子小心了！“
蕭龍不躲不閃，抄起鐵鍋當盾牌，酒劍碰到鍋底竟化作甘霖，澆得他滿頭滿臉：“老醉鬼，你這是給小爺洗澡呢？“說著抖了抖頭發，水珠竟凝成冰珠射向陸放翁，正是“寒冰真氣“！
張鐵勺趁亂甩出搟面杖，化作流星錘砸向蕭龍面門。少年卻不慌不忙，從蒸籠里抓起熱乎的包子，往錘頭上一按——面團竟瞬間凝固，將錘頭牢牢粘住。
“嘿！你這是'面縛英雄'？“廚神哭笑不得，用力一扯，卻見蕭龍借力躍起，竹筷直指他眉心。千鈞一發之際，陸放翁甩出酒葫蘆擋住攻擊，三人你來我往，竟在灶臺間展開一場奇詭對決：鐵鍋當盾，搟面杖作槍，包子饅頭化作暗器，連調料罐都成了武器。
月靈看得興起，掏出追月彈就要幫忙，卻被慕容小嫚按住：“別添亂，你看蕭公子的步法......“
眾人這才注意到，蕭龍穿梭于刀光劍影間，步法竟暗合《周易》六十四卦，每一步都踩在對手勁力薄弱處。醉仙陸放翁忽然收招，長嘆一聲：“蕭公子這是'凌波微步'？不，更似'幻影仙蹤'！你與武尊......“
“打就打，提老頭子做甚？“蕭龍甩了甩汗濕的頭發，忽然瞥見窗外黑影閃過，“有人偷瞧！“他抓起張鐵勺的圍裙往空中一拋，布料瞬間膨脹如氣囊，竟將三個偷窺的黑衣人兜了進來。
“天魔教的雜碎！“慕容小嫚認出對方服飾，揮劍欲斬，卻被蕭龍攔住。少年蹲下身，用竹筷挑起為首者的面罩，竟是個滿臉麻子的中年人：“你們教主不是死了么？怎么還陰魂不散？“
麻子臉咬牙道：“血魂令在你手上，我們自然追著不放！“
蕭龍忽然笑出聲，從懷里掏出個骷髏令牌扔在地上：“這破牌子誰愛要誰要！小爺我撿它純粹是為了......“他忽然湊近麻子耳邊，壓低聲音，“逗你們玩！“
話音未落，令牌突然炸開，化作漫天火星。蕭龍趁亂抓起月靈和慕容小嫚，躍出窗口：“老醉鬼，廚神胖子，后會有期！記得請我喝酒！“
陸放翁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撿起地上半塊龍形糕點，只見底面刻著“鱗隱“二字。張鐵勺湊過來：“老陸，這小子到底啥來頭？“
醉仙忽然輕笑，將糕點塞進嘴里：“管他啥來頭，能把老子的'醉仙九式'拆得七零八落，便是值得一交的朋友。何況......“他望向夜空，那里隱約有龍形云影閃過，“你沒瞧見他使的'離火寒冰訣'？這分明是......“
“是啥？“
“天機不可泄露。“陸放翁重新戴上斗笠，“走，咱們去擎機門討杯茶喝，順便問問那胖廚子的來歷——你沒發現么？他炒菜時用的'回風掌'，和蕭龍的步法竟出自同源。“
張鐵勺撓頭：“同源就同源唄，老子現在只想知道，他什么時候再請咱們吃烤肉？“
夜風中，味絕樓的幌子輕輕晃動，胖大廚站在門口望著星空，指尖摩挲著袖中的龍鱗刺青。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他忽然低笑出聲：“小龍啊小龍，你終究還是露出尾巴了......“
南海某島，月光如銀紗籠罩著嶙峋礁石。醉仙陸放翁與張鐵勺踩著浪花上岸，忽見沙灘上插著數百根竹筷，每根都刻著不同的武學招式：有華山“清風十三式“，有崆峒“雷神錘“，甚至還有圣人島的“醉仙劍譜“殘篇。
“這小子，竟把各家武功刻在竹筷上！“張鐵勺咋舌，“他到底偷學了多少門派的功夫？“
陸放翁蹲下身，指尖撫過某根竹筷上的“鱗隱“二字，忽然抓起一把細沙拋向空中。沙粒竟在月光下聚成鱗片形狀，紛紛揚揚落在前方石墻上，露出隱去的石門。
“機關陣？“張鐵勺摩拳擦掌，“老子最擅長拆機關！“
兩人剛靠近石門，忽然腳下一空，掉進陷阱。黑暗中傳來“咯咯“笑聲，蕭龍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老醉鬼，廚神胖子，歡迎光臨'龍隱洞'！“洞頂降下繩索，將他們拉進洞內。
洞內燭火通明，四壁刻滿奇形怪狀的圖騰，中央石桌上擺著烤羊腿和美酒。蕭龍翹著二郎腿坐在石椅上，旁邊蹲著個渾身鱗片的怪人，正用貝殼給月靈梳頭發。
“這是......“陸放翁驚覺怪人沒有臉，只有一張布滿尖牙的嘴。
“別害怕，“蕭龍啃著羊腿，“這是'鱗隱衛'，我島上的護衛。對了，給你們介紹下，這是小嫚，這是月靈，都是我的......“他忽然挑眉，“債主！“
慕容小嫚輕咳一聲，指著墻上圖騰：“這些是......龍紋？“
蕭龍點頭：“沒錯，我蕭龍，便是這鱗隱島的......“他忽然打了個酒嗝，“島主？不不不，只是個看島的。“
張鐵勺抓起酒壇灌了口，忽然噴出來：“這酒......是用鮫人淚釀的？你小子哪來這么多寶貝？“
蕭龍神秘一笑，從懷里掏出顆夜明珠，往桌上一放，洞內頓時亮如白晝。珠子里竟有一條迷你青龍游動，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蕭公子，“陸放翁忽然正色，“我二人奉島主之命，特來邀請你參加論道大會。若能在會上勝出，便可與島主一敘......“
“與武尊見面？“蕭龍忽然冷笑，“他當年害死我爹，現在想見面？晚了！“
眾人皆驚。陸放翁皺眉：“蕭公子此話何意？武尊他......“
“別問了！“蕭龍揮手熄滅燭火，洞內頓時漆黑一片。月靈嚇得抱住慕容小嫚，卻覺有什么東西滑過指尖——是鱗片，帶著海水的咸澀。
“回去告訴武尊，“蕭龍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若想贖罪，就親自來鱗隱島賠罪。否則......“他忽然輕笑，“小爺我不介意拆了他的圣人島！“
話音未落，洞頂突然打開，月光傾瀉而下。陸放翁抬頭，只見蕭龍站在洞口，背后是漫天星斗，青龍紋身隨呼吸明滅，竟似與天地融為一體。
“老陸，“張鐵勺低聲道，“你覺不覺得，這小子長得有點像......“
“像武尊年輕時？“陸放翁苦笑，“我正有此意。“
兩人順著繩索爬出洞，回頭再看，石門已消失不見，唯有沙灘上的竹筷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張鐵勺撿起一根，見上面刻著“父仇未報，何以為家“八字，忽然長嘆：“老陸，看來這江湖，要掀起大浪了。“
醉仙望著波濤洶涌的海面，忽然吟道：“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蕭龍啊蕭龍，你這條江湖龍，終究要翱翔九天了......“
遠處，鱗隱島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恰似一條潛伏在深海的巨龍，只待時機成熟，便要破水而出，攪他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