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的雪夜靜得能聽見冰晶生長的聲音，蕭龍蹲在斷崖邊啃著半塊凍硬的炊餅，吞天劍胚在懷里泛著微弱金芒。慕容小嫚將狐裘披在他肩頭，指尖觸到他后頸時微微一顫：“你的體溫......“

“像塊烙鐵是吧？“蕭龍咧嘴一笑，呵出的白霧里帶著火星，“這劍胚跟個火爐似的，倒是省了買炭錢。“話音未落，崖下突然傳來鐵鏈拖曳聲，雪霧中隱約可見三個黑袍人抬著青銅棺往冰縫去，棺蓋上刻著與血鱗子鱗片相同的紋路。

月靈剛要探頭，被蕭龍按著后頸壓進雪堆：“噓，這回可是真家伙。“他解下吞天劍胚塞給慕容小嫚，“帶丫頭回營地，我去去就回。“

“蕭龍！“慕容小嫚抓住他腕骨，面紗被疾風吹開一角，“你答應過不再孤身犯險。“蕭龍卻順勢在她掌心畫了個歪扭的龍紋：“放心，小爺我還要留著命吃你的桂花糕呢。“說罷縱身躍下斷崖，青衫眨眼沒入風雪。

雪谷深處的風像刀子般刮過巖穴，蕭龍貼著冰壁潛行，忽然聞到股奇異的甜香。前方黑袍人停在片凸凹不平的雪地上，為首者掏出枚血玉令牌往石縫里一插，地面突然裂開條冰縫，露出通往地下的階梯。蕭龍暗自記下位置，正欲退去，腳下積雪忽然塌陷——竟是個覆著薄冰的陷阱！

“不好！”他下意識運起“幻影仙蹤”，卻覺頭頂勁風襲來，不知何時上方巖縫里垂下根冰索，索上纏著的鐵蒺藜擦著后背劃過，帶起串血珠。身體失重下墜時，蕭龍瞥見陷阱底部插滿倒鉤冰錐，中央立著根刻滿符文的石柱，符文縫隙滲出的粘液在冰光下泛著詭異的紫，旁邊就是一條奔騰的地下河。

千鈞一發之際，他擰身撞向冰壁，左手在巖壁上抓出五道深痕，右手卻不慎碰倒塊懸著的冰鐘乳。鐘乳墜落的聲響驚動了上方的黑袍人，數枚毒針追著他的殘影射入陷阱，其中一枚正好擊中他后頸。蕭龍只覺一陣麻痹襲來，身體失去控制，后腦重重撞在石柱上，眼前一黑便沒了知覺，一直向下墜去，剛好落入地下河中，失去了蹤跡。

數日后……

汴梁城的早春帶著料峭寒意，一個破衣爛衫的少年蜷縮在“王記包子鋪”的墻根下，懷里抱著根磨得光滑的竹筷，嘴角還沾著昨夜撿來的包子渣。他額頭纏著圈臟兮兮的布條，遮住道猙獰的傷口，唯獨那雙眼睛，即使布滿血絲也透著股不屬于乞丐的銳利。

“喂，叫花子，滾遠點！別礙著大爺做生意！”包子鋪的伙計揮著搟面杖驅趕，面團星子濺在少年臉上。少年慢吞吞地挪了挪，忽然瞥見案板上剛出鍋的肉包，喉頭滾動著咽下口水，干裂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忘了自己是誰，從哪里來，只記得醒來時就在這片陌生的雪地，腦袋里像塞了團漿糊。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來！”伙計揚手要打，少年本能地一縮，竹筷不知怎地從懷里滑出，精準地敲在伙計手腕的“陽溪穴”上。伙計慘叫一聲，搟面杖“當啷”落地，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這個瘦骨嶙峋的小乞丐。

就在這時，三個潑皮無賴晃悠過來，為首的絡腮胡一把揪住少年衣領：“哪來的小叫花子，敢在老子地盤撒野？”少年被拎得雙腳離地，卻下意識地用竹筷戳向對方腋下——這一下竟戳中了“極泉穴”，絡腮胡怪叫著松手，捂著胳膊連連后退。

“這小子會功夫！”另一個潑皮驚呼。少年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的竹筷，腦子里閃過些破碎的畫面：雪地、冰錐、還有個模糊的女子身影。絡腮胡惱羞成怒，拔出腰間短刀就砍，少年側身避過，竹筷順勢一挑，竟將短刀挑飛，刀尖插在三丈外的柳樹上。

“好小子！”絡腮胡又驚又怒，身后兩個潑皮卻突然跪地求饒：“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少年眨眨眼，看著他們磕頭如搗蒜，忽然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便大著舌頭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破鑼：“你們……叫我什么？”

“大俠！”絡腮胡哭喪著臉，“您老武功高強，就收了我們吧！我們‘街頭三虎’以后跟您混！”少年歪頭想了想，肚子正好“咕嚕”叫了一聲，便指著包子鋪：“想吃肉包。”

三日后，汴梁城多了個奇怪的乞丐頭兒。這頭兒不愛穿好衣服，天天拖著雙露腳趾的草鞋，卻能讓“街頭三虎”對他服服帖帖，連城里最大的丐幫分舵都不敢招惹。有人見他用竹筷敲碎過惡霸的門牙，也有人見他把搶來的肉包分給更小的乞丐，唯獨沒人知道他叫什么，只看他總愛用竹筷在地上畫些歪歪扭扭的龍形，便哄傳他是“龍乞丐”。

這天，“街頭三虎”簇擁著龍乞丐來到城西破廟，廟門口跪著十幾個小混混，為首的疤臉漢子捧著個缺了口的瓦罐：“龍爺，這是這個月的‘保護費’，您老收好。”少年接過瓦罐晃了晃，里面的銅錢叮當作響，他忽然想起什么，用竹筷指著疤臉：“上次說的……給西街瞎眼婆婆送米，送了沒？”

疤臉額頭冒汗：“送了送了！龍爺您放心，半袋小米，兩斤白面，都送到了！”少年滿意地點點頭，忽然聽見廟外傳來女子的驚呼。他抄起竹筷沖出去，只見兩個家丁正拉扯著個賣花姑娘，姑娘的花籃摔在地上，花瓣撒了一地。

“住手。”少年的聲音不大，卻帶著股莫名的威壓。家丁見是個乞丐，揚手就打：“哪來的叫花子，滾！”少年側身避過，竹筷在對方手腕上一點，家丁頓時軟倒在地。另一個家丁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跑了。

賣花姑娘紅著眼圈撿起花籃，忽然指著少年額頭的傷疤：“公子，您這兒……要不要上點金瘡藥？”少年下意識地摸了摸傷疤，腦子里又閃過些碎片：白皚皚的雪地，還有雙含著淚的眼睛。他搖搖頭，從瓦罐里抓了把銅錢塞給姑娘：“花，全要了。”

姑娘愣住了，看著他把整籃花抱在懷里，用臟乎乎的臉蹭了蹭花瓣，忽然咧嘴一笑，露出顆小虎牙：“真香。”陽光透過破廟的窗欞照在他身上，青衫上的破洞被光映得透亮，懷里的花卻開得正艷。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昆侖山麓，月靈正用彈弓射下只倒霉的山雀，慕容小嫚則展開張泛黃的地圖，指尖劃過“龍隱村”的標記。逍遙二仙中的無天靠在樹上喝酒，無法則蹲在地上研究著什么，獨眼在陽光下閃著精光。

“老無天，你看這個。”無法舉起塊帶血的碎布，上面繡著半條青龍，“是蕭龍的衣服。”月靈“哇”地一聲哭出來，彈弓掉在地上：“蕭龍哥哥是不是被妖怪吃了？”慕容小嫚的手微微顫抖，地圖邊角被捏得發皺，卻仍強作鎮定：“不會的，他那么厲害，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變故。”

無天灌了口酒，忽然指著遠處的雪山：“你們聞，有血腥味。”眾人循味找去，只見片被毒霧籠罩的冰谷，谷中散落著幾具黑袍人的尸體，胸口都插著半截竹筷——正是蕭龍常用的兵器。慕容小嫚撿起竹筷，指尖觸到上面的血跡時，忽然一陣心悸，竟咳出點血來。

“姐姐！”月靈嚇得扶住她，“你怎么了？”慕容小嫚擺擺手，望著深不見底的冰谷，眼中閃過一絲絕望：“我感覺到……他的氣息在這里中斷了。”無法將竹筷湊到鼻尖，忽然皺眉：“這上面除了血腥味，還有種奇香，像是……‘忘憂散’。”

“忘憂散？”無天差點把酒壺摔了，“那玩意兒能讓人忘了前塵往事，是誰下的手？”月靈哭得更兇了：“蕭龍哥哥忘了我們怎么辦？他會不會變成小笨蛋？”慕容小嫚握緊竹筷，指節泛白：“就算他忘了，我也要找到他……”

汴梁城的“龍乞丐”最近遇上了麻煩。城南的“黑風幫”看上了他的破廟地盤，幫主“黑煞”親自帶著幾十號人來踢場子。龍乞丐抱著束剛采的野花蹲在廟門口，看著黑煞等人耀武揚威地闖進來，竹筷在地上畫著圈。

“小子，識相的趕緊滾，別逼老子動手！”黑煞晃著手里的九節鞭，鞭梢擦著地面發出“嘶嘶”聲。龍乞丐頭也不抬：“這廟……我先占的。”黑煞大怒，揮鞭就抽，鞭影重重罩下，卻見少年突然起身，竹筷在鞭節上連點三下，九節鞭竟散了架，鐵節滾了一地。

“你找死！”黑煞拔出腰間鬼頭刀，帶著手下一擁而上。龍乞丐抱著花左躲右閃，竹筷時而點中手腕，時而敲在膝蓋，不多時地上便躺滿了哼哼唧唧的漢子。黑煞嚇得魂飛魄散，跪地求饒：“龍爺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這地盤歸您了！”

少年看著他磕頭，忽然覺得有些無聊，便揮揮手：“滾吧。”黑煞如蒙大赦，帶著手下連滾帶爬地跑了。月靈的金鈴忽然在腦海里響了一下，他茫然地搖搖頭，低頭聞了聞懷里的花，忽然想起什么，用竹筷在破廟的墻上刻下兩個歪歪扭扭的字——“蕭龍”。

刻完字，他抱著花坐在門檻上，看著夕陽把自己的影子拉得老長。腦子里那些破碎的畫面又開始閃現：金鈴、面紗、還有把會發光的劍。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丟了很重要的東西。

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少年抱緊了懷里的花，喃喃自語：“蕭龍……是誰？”竹筷從指間滑落，滾到墻角，正好壓在片飄落的花瓣上。汴梁城的夜風吹過破廟，卷起地上的落葉，也卷起了少年額前的碎發，露出那道漸漸愈合的傷疤，像條沉睡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