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燼白的指尖在方向盤上敲出急促的節奏,車載屏幕上循環著林燼星三小時前發來的消息:「下午三點到T3,別買花,和同學一起回來。」末尾跟著個飛機emoji,翅膀上還畫了歪歪扭扭的星星——是她從中學時就沒變過的可愛習慣。
他低頭看表,離約定時間還有四十分鐘,西裝內袋的金屬名片夾硌著肋骨,里面夾著張泛黃的登機牌:七年前她去倫敦的那天,他偷偷留了副票根,邊角被摸得毛糙,印著她當時寫的「哥哥別難過,我寒假就回來」。其實他知道,這趟航班之后,她整整七年沒踏進過國門。
機場停車場的陽光斜斜切進車窗,在他腕間染血的平安繩上鍍了層金邊。那條繩子是父母車禍時他從母親手腕上扯下來的,卻在十二歲那年被林燼星用新學的繩結重新編過,說「這樣阿白哥哥就能一直平安」。此刻他盯著后視鏡調整領帶,發現袖口露出的刺青邊緣——那串用她生日數字組成的星軌,正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T3航站樓的接機口涌著人潮,謝燼白站在「星燼制衣」的廣告牌下,西裝暗紋是她十七歲畫的雛菊圖案,每朵花蕊里都藏著極小的字母「JX」。廣告牌上的模特穿著她設計的首季高定,裙擺綴滿會反光的細鉆,像把整個銀河披在了身上——那是他去年斥資千萬買下的專利面料,只為了在她回國時,讓機場每個角落都飄著她的設計。
「阿白哥哥!」
甜美的聲音突然撞進耳膜,謝燼白猛地抬頭,看見林燼星正從閘口處揮手。她發梢比記憶中長了些,珍珠發卡別著一側頭發,在空調風里輕輕揚起。米色風衣下是一襲白色長裙,隨著步伐輕擺,腰間系著的絲巾,正是他三年前收購的里昂絲綢工坊的限定款。
只是她身邊還站著個穿著淺灰風衣的男人,正替她拖著銀色行李箱,手腕上戴著和她同色系的編織手繩。謝燼白的指尖驟然掐進掌心,指甲縫里還留著昨夜整理收購文件時蹭的銀粉——那是她在郵件里提過的、秀場后臺常用的反光材料。
「這是我同學程朗,和我一起做畢業設計的。」林燼星跑過來時帶起風,裹挾著淡淡的梔子香,清甜而不膩,取代了記憶里熟悉的雪松氣息。她停在離他半步遠的位置,笑著伸出手,像對待普通朋友那樣:「好久不見,哥哥。」
好久不見。謝燼白聽見自己心臟轟鳴的聲音,比飛機引擎更響。七年前她離開時,還會踮腳抱他,發頂蹭過他喉結,現在卻隔著禮貌的距離,指尖懸在半空,袖口露出的翡翠平安繩,是他每年生日都會悄悄替她換的新款式。
「歡迎回家。」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繭擦過她指腹的燙痕——那是去年視頻時她不小心被熨斗燙到的,當時他連夜聯系了全球頂尖的防燙面料團隊,卻只能在電話里說「下次小心點」。此刻她的手在他掌心跳動,像只想要飛走的蝴蝶。
程朗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露出兩顆虎牙,過來拍了拍她肩膀:「林設計師,要不要去喝杯咖啡?你時差還沒倒過來吧?」他說話時自然地攬住她的肩,指尖劃過她風衣上的雛菊暗紋,而謝燼白清楚地記得,這個圖案的版權,此刻正躺在他辦公室的保險柜里,和她十二歲畫的首張設計稿鎖在一起。
「不用了,」謝燼白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度,「司機在地下車庫,先送你們回公寓。」他接過行李箱時,注意到拉桿上貼著她在米蘭的街拍貼紙,背景是他去年收購的那棟帶天臺工坊的老樓——當時他特意讓設計師保留了頂樓的玻璃天窗,想著或許某天她會喜歡在星空下畫圖。
三人在電梯里時,林燼星忽然從帆布包里掏出個紙袋:「給你的禮物,在倫敦買的袖扣。」銀色包裝盒上纏著金絲帶,和她寄給他的每幅設計稿一樣精致。謝燼白接過時,觸到她指尖的溫度,想起七年前她臨走前塞給他的星空瓶,里面九百九十九顆星星,每顆都寫著「阿白哥哥加油」。
電梯鏡面映出程朗靠在墻上的身影,他正低頭看手機,屏幕亮著的是林燼星的社交媒體頁面,最新動態是張兩人在巴黎時裝周的合照,配文「和搭檔一起沖!」。謝燼白的指腹摩挲著袖扣盒邊緣,突然發現盒底印著極小的字母:「For JX」——和他藏在謝氏制衣商標里的縮寫,一模一樣。
地下車庫的燈光有些昏暗,謝燼白替她打開車門時,那股淡淡的梔子香愈發清晰,仿佛將初夏的清晨裝進了車廂。那是他托人從江南花田收集的天然香料制成的香氛,她曾在視頻里說過,小時候家附近的梔子花開時,空氣都是甜的。此刻她坐在副駕,側頭和程朗說著什么,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和十二歲那年趴在他書桌打盹的模樣,重疊成一片模糊的光。
車子啟動時,他聽見程朗問:「你哥哥做什么工作的?看著挺年輕。」
「謝氏制衣的CEO,」林燼星眉眼彎彎,聲音里裹著蜜糖般的甜意,發間珍珠發卡隨著動作輕晃,「也是從小陪我長大的家人。小時候我闖了多少禍,都是他幫我兜著呢。」說著,她側頭看向謝燼白,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影,「對吧,哥哥?」
很好的。謝燼白盯著前方的車水馬龍,喉間泛起苦澀。她不知道「很好的哥哥」在十七歲時,為了收購她喜歡的面料廠,在酒局上喝到胃出血;不知道「很好的哥哥」辦公室暗格里,擺滿了她從九歲到現在的所有畫稿,每張背面都記著她的體溫、她的笑容、她隨口說過的每句話。
而現在,她的「很好的哥哥」正盯著后視鏡,看著程朗替她系安全帶時,指尖不小心劃過她鎖骨的瞬間——他突然踩了腳油門,引擎聲蓋過了心跳,卻蓋不住掌心袖扣盒的棱角,在皮膚上壓出的、帶著痛意的紅印。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聽見,自己藏了十一年的愛意,在看見她被別人觸碰時,像玻璃罐里的星星,碎了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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