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淋浴水壓不穩，熱水斷斷續續地沖擊著簡寧的背部。她閉著眼睛，任由水流帶走身上的塵土和恐懼，卻沖不走腦海中那些畫面——孤兒院地下室、泛黃的實驗記錄、追逐他們的黑衣人。

“簡寧？你還好嗎？”周遠的聲音隔著浴室門傳來，“你已經洗了快四十分鐘了。”

簡寧這才回過神來，關掉水龍頭：“馬上好。”

她擦干身體，穿上周遠臨時找來的衣服——一件過大的T恤和運動褲。走出浴室時，周遠正在廚房煮咖啡，安全屋的小客廳里彌漫著濃郁的香氣。

“我聯系了一個朋友，”周遠遞給她一杯咖啡，“神經科學專家，崔明哲教授。他可能能幫我們解讀那些實驗記錄。”

簡寧接過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周遠的手。一瞬間，一股電流般的感覺竄過她的手臂，同時她“看到”了一幅畫面——周遠站在一個陌生的辦公室里，接過一個厚厚的信封，信封上印著“新紀元生物科技”的標志。

“怎么了？”周遠疑惑地看著她僵住的樣子。

幻象消失了。簡寧搖搖頭：“沒什么，只是...累了。”她沒提那個奇怪的畫面，但“新紀元生物科技”這個名字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周遠指了指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我整理了一下今天拍的照片，發現了一些東西。”屏幕上是一張放大處理的文件殘片，上面隱約可見一個標志和幾個字：“曙光計劃-基因編輯-批號7”。

“這到底是什么實驗...”簡寧喃喃道。

“我還查了那個趙伯的背景，”周遠繼續道，“火災后他成了那片地的看守人，薪水由一家叫‘長青信托’的公司支付。而這家公司的母公司正是——”

“新紀元生物科技？”簡寧脫口而出。

周遠驚訝地看著她：“你怎么知道？”

簡寧握緊了咖啡杯，不知如何解釋那個突如其來的“畫面”。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起。兩人同時僵住了。

“你在等人？”簡寧低聲問。

周遠搖頭，示意她躲進臥室，自己悄聲走到門邊，從貓眼往外看。他的身體明顯繃緊了。

“是誰？”簡寧小聲問。

周遠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簡叔叔。”

站在門外的正是簡寧的父親簡晟。他比葬禮時看起來更加憔悴，眼睛布滿血絲，手里拿著一個牛皮紙袋。

“寧寧在這里嗎？”他的聲音沙啞。

簡寧從臥室走出來，與父親四目相對。十二年未見，那個曾經高大的男人如今背已微駝，但眼神中的銳利絲毫未減。

“你怎么找到這里的？”她問，聲音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冷硬。

簡晟苦笑了一下：“跟蹤你們從孤兒院回來并不難。你們太不小心了。”他走進屋內，將紙袋放在桌上，“我來是為了告訴你一些事，關于你母親...和你的真相。”

周遠關上門，反鎖好：“我去泡茶。”他識趣地退進廚房。

簡晟的目光追隨著周遠，直到廚房門關上才轉向女兒：“你信任他？”

“比你更信任。”簡寧冷冷地說，“直說吧，爸爸。十二年不出現，現在突然跑來有什么重要的事？”

簡晟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打開紙袋，取出一疊照片和文件。最上面的照片顯示一個年輕女子被綁在椅子上，臉上滿是恐懼。簡寧倒吸一口冷氣——那是二十多歲的母親。

“這是什么？“她顫抖著問。

“1995年拍的，”簡晟的聲音低沉，“你母親被綁架的三天。那時你才兩歲，被寄養在朋友家。”

“綁架？她從未告訴過我...”

“因為那段記憶太痛苦。”簡晟翻到下一張照片，是母親躺在醫院病床上的樣子，手臂上連著輸液管，“他們給她注射了某種藥物，試圖抹去她的部分記憶。關于孤兒院的記憶。”

簡寧感到一陣眩暈，扶住了桌子邊緣：“誰干的？為什么？”

“新紀元生物科技的前身——‘未來基因研究所’。”簡晟從文件堆中抽出一份泛黃的報告，標題是《曙光計劃-認知增強實驗-階段三總結》，“他們在孤兒院孩子身上進行非法基因實驗，而你母親是負責監測孩子健康狀況的醫生。”

廚房門開了，周遠端著茶盤走出來，聽到最后幾句話時明顯放慢了腳步。

簡晟繼續道：“當你母親發現那些實驗的真正目的后，她開始暗中記錄一切，并計劃舉報。但他們發現了...于是綁架了她，威脅如果她敢說出去，就會傷害你。”

“實驗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簡寧問，雖然她隱約已經猜到了答案。

簡晟直視女兒的眼睛：“制造超級士兵。通過基因編輯增強人類認知能力、反應速度和疼痛耐受力。孤兒院的孩子是他們的第一批人類受試者。”

周遠放下茶盤：“這太瘋狂了...90年代基因編輯技術還很不成熟。”

“所以他們有很多...失敗品。”簡晟的聲音變得更加沉重，“那些孩子要么死亡，要么出現嚴重副作用。你母親無法忍受，最終帶著你逃走了。她改了名，我們搬了三次家，才甩掉他們的追蹤。”

簡寧突然想起什么：“那場火災...孤兒院的火災...”

“不是意外。”簡晟肯定地說，“當他們發現你母親帶走了實驗數據和一些關鍵樣本后，決定銷毀所有證據。七個孩子和工作人員...都被滅口了。”

房間里一片死寂。簡寧感到一陣惡心，沖進洗手間干嘔起來。等她回來時，周遠和父親正在低聲交談什么，看到她立刻停止了。

“還有什么是我應該知道的？”她質問道。

簡晟猶豫了一下，從紙袋最底層拿出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片——一個躺在保育箱里的新生兒，胸口貼著電極片，旁邊標著“LXM-14”。

“這是你，出生后第三天。”簡晟輕聲說，“你不是在普通醫院出生的，寧寧。你母親從研究所帶走了你，因為...你也是實驗的一部分。”

簡寧的世界天旋地轉。她跌坐在沙發上，盯著那張照片。LXM-14——和孤兒院檔案上的編號一樣。

“我是...被基因編輯過的？”她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不止如此，”簡晟痛苦地說，“你是第一批成功案例之一。他們稱你們為‘完美標本’。”

周遠突然插話：“簡叔叔，您說‘他們’。具體是誰在負責這個項目？”

簡晟的表情變得更加陰沉：“當時的主要負責人叫張明遠，分子生物學家，現在是新紀元生物科技的CEO。還有一個叫崔明哲的神經科學家負責監測受試者的大腦變化。”

“崔明哲？”周遠和簡寧同時驚呼。

“你認識他？”簡晟警覺地問。

周遠遲疑了一下：“就是我剛才說的那位神經科學專家朋友...我本來打算明天帶簡寧去見他的。”

簡晟猛地站起來：“絕對不行！崔明哲一直是張明遠的左右手！你聯系他等于直接告訴張明遠你們在調查！”

周遠臉色變得蒼白：“我不知道...他只是我在學術會議上認識的...”

簡寧盯著周遠，那個“新紀元生物科技”信封的畫面又浮現在腦海中。她突然明白了那個幻象的含義——周遠和他們有聯系。

“你在撒謊。”她冷靜地說，“你認識崔明哲不是偶然。你和他們是一伙的。”

“簡寧，不是你想的那樣...”周遠急切地解釋。

簡晟打斷了他：“寧寧，收拾東西，我們得立刻離開。你母親去世前一直在暗中收集證據準備舉報他們，現在他們發現了你，不會放過你的。”

簡寧機械地站起來，大腦還在努力消化這些信息。她是實驗品？她的能力不是天賦而是人為制造的？母親是因為試圖保護她而被殺的？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我們知道你在哪里。你父親不該出現的。」

幾乎同時，安全屋的警報系統發出刺耳的尖嘯。周遠沖到電腦前查看監控畫面：“有人闖入了大樓！至少四個人！”

簡晟迅速從腰間掏出一把手槍：“后門！快！”

周遠抓起筆記本電腦和文件塞進背包，簡寧則本能地拿走了那張新生兒照片。三人沖向安全屋的后門，剛踏出樓梯間就聽到樓下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消防梯！”周遠指著走廊盡頭。

他們剛跑到消防梯口，兩個黑衣人就從下層沖了上來。簡晟毫不猶豫地開槍射擊，子彈打在對方腳邊，逼退了他們。

“走！”他推著簡寧和周遠上樓。

樓頂寒風凜冽。簡晟迅速鎖上消防梯的門，環顧四周尋找逃生路線。相鄰大樓距離至少三米，跳過去幾乎不可能。

“那里！”周遠指向一個維修用的鐵梯，“可以下到后面的小巷！”

簡晟掩護他們先下，自己斷后。簡寧爬到一半時，突然聽到樓頂門被撞開的聲音和父親的喊叫：“快跑！別回頭！”

“爸爸！”她本能地想往回爬，被周遠一把拉住。

“走！他會跟上來的！”周遠幾乎是拖著她下了梯子。

兩人落地后狂奔向巷子出口。身后傳來一聲槍響，然后是重物墜地的悶響。簡寧的心跳幾乎停止，但周遠死死拽著她繼續跑。

“不能停！他們會追上來的！”

他們在迷宮般的小巷中穿行，最終混入了一條繁華的商業街。周遠攔下一輛出租車，報了一個簡寧沒聽清的地址。

車內，簡寧渾身發抖，眼前不斷閃現父親可能遭遇的畫面。她轉向周遠，聲音因憤怒而顫抖：“現在告訴我真相。你和崔明哲什么關系？”

周遠深吸一口氣：“三年前我接了個私活，幫新紀元公司調查一起數據泄露事件。那時認識了崔明哲。但我發誓，直到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他和孤兒院實驗有關！”

“那信封呢？“簡寧質問，“印著新紀元標志的那個？”

周遠震驚地看著她：“你怎么會知道...那是去年的咨詢費！簡寧，你必須相信我，如果我想害你，早就動手了！”

簡寧別過臉看向窗外。她不知道該相信誰了。父親生死未卜，母親死于非命，而她自己...可能根本不是自然出生的人類。

出租車最終停在一家小旅館前。周遠付了車費，拉著簡寧快速辦理入住。房間狹小陰暗，但至少暫時安全。

簡寧坐在床邊，盯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救過無數人命的手...可能根本不屬于一個真正的人類。她突然想起什么，抬頭看向周遠：

“你說崔明哲是神經科學家...他具體研究什么？”

周遠猶豫了一下：“腦機接口和...異常認知能力的神經基礎。”

簡寧苦笑：“比如一個醫生能預知病人的病情惡化？或者碰到別人時看到奇怪的畫面？”

周遠猛地抬頭：“你也有這些癥狀？”

“也？”簡寧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詞，“還有誰這樣？”

周遠的表情變得復雜：“崔明哲讓我幫忙找的幾個‘特殊個體’...他們都描述過類似的能力。但他告訴我那是某種神經發育異常...”

簡寧突然感到一陣劇痛襲來，仿佛有人在她腦中插入了一根燒紅的鐵棍。她蜷縮在床上，發出痛苦的呻吟。

“簡寧！”周遠沖過來抱住她，“怎么了？”

“頭...好痛...”她斷斷續續地說，視線開始模糊。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自己的皮膚下似乎有微弱的藍光流動，就像某種生物熒光。

然后世界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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