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濕氣漫過山道,三尋審視著眼前的人,與江離的交情可未到同行的地步。
石頭將燎原棍往青石上一拄,碎開滿地露水,“尋哥,打不打!”三尋眼神示意他別沖動,這孩子燥得很,都跟誰學的?
江離挑簾探身,腰間桃木劍穗子晃得三尋心煩,卻見他笑道:“上個月鬼市接的買賣出了問題,湘西送來的血玉芯子,我以萬金買下,卻有魔氣侵蝕的痕跡,你說這筆帳我要不要算?”
說著躍下車轅,劍穗上墜著的纓絡三尋瞧著打眼,江離廣袖掃過道旁枯枝,驚起幾只食腐肉的尸鴉
“三爺這鞭子沾的尸氣,隔著二里地都能嗅見。鬼市新到的湘西輿圖,可要借閱?"
江離一派自來熟的模樣和三尋在鬼市見的大不一樣,一時心中警鈴作響,他不會是小鬼上身了吧!
三尋面罩下的眼微微瞇起,指尖已經扶上血骨鞭,“江少主對湘西這般上心,莫不是又要收誰家魂魄抵債?”她甩鞭卷住江離腳邊碎石,石屑簌簌剝落。
石頭見三尋已出手,燎原棍更是護在三尋身前。江離見這主仆二人的架勢,怕是把他當成那邪祟了,忍不住笑著搖搖頭,三尋還是和小時候那般可愛。
江離輕笑出聲,掏出藏于袖中的一塊碎玉,而束魂袋此時竟微微顫動發出青光,三尋感覺到束魂袋的異樣,拿出李家得來的那半塊金珠。
玉芯透出的血絲在三尋手中混元珠照耀下,竟凝成小篆“混元”二字,三尋心下大喜,混元珠得來全不費功夫!
“三爺可聽說過‘血玉鎖靈’?百年前無相窟崩塌時,混元珠碎片落入湘西苗疆,被煉成鎮界血玉——”
“而鬼市買入的血玉,”他眼眸帶寒意,陡然轉向三尋眉心,卻在觸及銀面罩下的深瞳時化作春風拂柳,“正出自苗疆十八寨。”
半塊混元珠忽然震顫懸在空中,珠面裂紋滲出黑血,三尋揮袖收珠的剎那,江離袖中滑出卷泛黃賬本。
石頭湊近細看,露出一頁邊角,朱砂勾畫的圖騰竟與玉佩紋路重合,指著賬本邊角驚呼:“尋哥,這紋路和玉佩......”
“上月鬼市失竊的帳本殘頁。”江離指尖撫過“甲子年霜降”的墨跡,“偷簿子的人用血玉改命,如今反被玉中殘魂噬了心竅。”
山風卷著腐葉掠過車轅,三尋嘴角上揚,突然甩鞭纏住江離手腕:“你要找的根本不是血玉。”盯著江離沒有一點輕松之意,眼神不帶笑意,面罩折光泛冷。
“三爺可知,為何混元珠現世必引血災?”他借力逼近半步,溫熱的呼吸掃過她耳側,“因為百年前鎮守無相窟的江氏先祖,正是用自己心頭血封印了魔潮。”
江離話落,三尋握鞭的手緊了幾分——他知道無相窟魔潮!殺了他!
殺意襲來,血骨鞭被注入念力,江離此刻掙扎不了分毫,宛如他刀下的肉,面前的人眼神寒涼看他像是看個死人。想過提起無相窟魔潮會引得他怒意,沒想到似乎要引來殺身之禍了。
江離閉了閉眼,腕間言靈契金線豎起,纏住三尋指尖,將他的殺意擋下,“當年有人用我的心頭血養玉,如今那些玉正在蠶食混元珠的念力。”
“十年前除祟,你可不曾提過!”三尋念力爆起,江離不慎金線就這么在三尋手中斷開,“江離,若擋我路,莫怪我收回你這條命!”
是啊,要不是這人,他江離有什么機會站在這兒呢,對他防備的樣子,該不會是以為他此番要搶混元珠?這人還是這么不講理啊。
山霧轉紅,道旁古槐垂下猩紅氣根,纏住車輪發出咯吱怪響。三尋察覺急呼:“閉氣。”
腐葉堆炸開粉霧,石頭不慎吸入半口,頓時眼泛紅光:“好多法器!”嚷著就往藤蔓深處撲。
三尋甩出緘默符正貼石頭印堂,江離桃木劍已刺穿霧中鬼手,劍鋒急轉削斷襲向三尋后頸的藤蔓。
三尋反手擲出尸妝匣,十八枚玉梳結陣絞殺黑霧:“趁現在!”
江離會過意一把拉過還未回過魂的石頭,金線成網擋在三人面前,而三尋翻手結印
“雷鳴聚火,生生不息,破!”冥火起,黑霧散,山間一霎那陰霾盡去。
“三爺這般冷心冷情的人,鬼魅也要忌憚三分。”說什么要收回這條命,真是半分情面不留,江離笑著用袖角拭去他肩頭枯葉,指尖在觸及手腕時頓了頓,“前頭茶棚歇腳如何?我帶了桂花釀。”
“留著給你自己澆墳頭。”三尋收回玉梳,眼前這人圖謀未知,但從目前看來似乎沒有惡意。
方才藤蔓來襲時,江離護他的動作快得不合常理——就像十年前江家除祟,他明明高燒昏迷,卻仍死死攥著他畫符的手。
“江離,直接點吧,什么目的。”三尋不想浪費時間,和聰明人交易他知道不費腦子
“湘西的血玉我都要,魔氣你除,混元珠也歸你!三爺與我同走一遭生死門,如何?”
“十萬金,錢貨兩訖。”原來是要血玉,有難度但也不是不能,錢收了事就能辦
“成交!”別說十萬金,就是...江離話語帶笑“還勞煩三爺一路上多多照顧,江某身弱——”
血骨鞭凌空抽碎殘碑,三尋將石頭扔進江離馬車,獨自縱馬躍入晨光:“江少主這般啰嗦,不如回鬼市撥算盤。”
江離低笑著躍上車輿,指尖撫過桃木劍柄裂縫——那里藏著的半片褪色平安符,正是十年前三尋在江家除祟后遺落的朱砂符。
微亮晨光將他瘦削且筆挺的影子拉長,山道盡頭,成片的血藤在冥火焚燼中悄無聲息轉向,藤芯隱約可見數道血紋。
江離望著前方策馬的背影,忽然輕聲道:“這次,換我護著你。”
山風吞沒了尾音,月色下桃木劍上的幽光又深一分。
石頭還在馬車上睡著,翻身呢喃:“尋哥,燒雞還是安陵的好吃”
此時鬼市后院,玄霜正對著賬本兩眼發黑,她是掌燈使不是算賬童子,少主扔下這一攤子往湘西去,真是不管他人死活!
“老徐!再來一碗豆沙湯圓——”
“誒,好嘞”門外徐老頭應聲吩咐下去,別家算賬費墨,他們家算賬費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