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很重要。

如果說只有這個老師一個人知道的話，起碼還能夠證明趙恨山的故事在整個學校里面算得上是私密。

而這個老師是趙恨山少見的，能夠相信、信任的人。

考慮到她看到江星睨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敦促她學習，說什么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好好學習。

雖然也是一些老生長談的話術，但是或許只是這個老師不太會說話？起碼勸導人好好學習這方面還是好的。

總之，江星睨并沒有第一時間就排除掉第一個可能性。

但是，如果是第二個可能性的話。

也就意味著，趙恨山的私事在整個學校里面不是什么秘密。

更糟糕的可能是，不僅不是個秘密，還是這些學生們口口相傳的笑料。

從學生們，到老師們，也許還有校領導，都知道趙恨山的遭遇。

但是無一例外的是，全部都對趙恨山的遭遇視而不見。

面對趙恨山的苦難，明明有著更高一級的權力，明明在他們的職責范圍之內，不去制止，對此漠視不理。

甚至像這個老師一般，口口聲聲說著“好好學習”之類的話語，實際上在暗戳戳地勸著趙恨山忍氣吞聲。

誰不知道學習很重要呢？但是對于這個年紀的女高來說，從四面八方襲來的惡意，她承受不住也是情有可原的。

有能力去制止這一切的人，但是卻立在一旁毫無作為。

江星睨沒有立場譴責他們的不作為，趙恨山才有這個立場。

——所以，如果真的是第二種可能性，那么趙恨山恨著整個學校，倒也能夠稱得上情有可原。

所有人都在看著她受折磨，所有人都是高高在上的旁觀者。

江星睨不可能贊同趙恨山的做法。

她能夠理解趙恨山的仇恨，但是她永遠不會支持趙恨山這種憑借滿腔的仇恨，將所有人都拉下水的做法。

如果這些事情發生在江星睨上學的時候，毫無疑問，江星睨會是那個站出來的人。

她不會讓這種慘劇發生在她自己的面前。

只可惜，眼前的景象來自于六年之前，江星睨在此時此刻除了見證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而想要驗證這兩種可能性哪一種才是真的方法也很簡單。

江星睨的目光落在了老師的臉上，然后她眨了眨眼睛。

一行淚水就這樣從她的眼角落下，眼眶通紅地看著眼前的教師。

“她們又來欺負我了，譚書……還有她的小跟班們。”江星睨一邊抽噎，一邊用帶著哭腔的語調說道。

盡管江星睨不知道蘇硯知剛剛對付的那些姑娘們到底是不是譚書一行人。

但是沒關系，這個鍋就落到譚書身上了。

反正譚書身上那么多的鍋，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的。

她扣上兩個怎么了。

江星睨在說的時候，仍然抬起眼來，隱晦地專注地盯著面前老師的神情。

更準確地來說，她注意的事情其實很簡單——老師的神情到底是在心疼趙恨山，還是在因為趙恨山的話語而感到不耐煩。

然后她就看到面前老師的眉頭一皺。

“趙恨山。”老師的語氣之中帶著些許不滿的意味。“你這話都說了多少遍了？”

“我怎么告訴你的？你只管好好學習就完事了。”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一個巴掌拍不響。”

“你也不想想，如果你一天天的只在座位上面好好學習，難道她們還能凈找你的麻煩？”

“她們一天天就這么閑，什么事情不干專門盯著你不成？”

江星睨只不過開口暗示了那么一句話，緊隨其后的就是老師大段大段的反駁。

面前的老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姿態，振振有詞地說道：“你聽我的，好好學習，別的事情別管就完了。”

“等到你考上大學了，難道那些人還能夠追著你欺負不成嗎？”

江星睨瑟縮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只希望能夠早點把這個為人師表的好老師給糊弄走。

成功排除了第一個可能性，江星睨在心中平靜地想著。

很可惜，面前的這個老師并不是江星睨所希望的那樣，是一個受到趙恨山的信任的好老師。

只不過是校園八卦傳播中的一環，不管說出口的話語有多么冠冕堂皇。

這位老師什么都沒有做也是真的。

只不過是拿著自己的那一套理論，繼續往著趙恨山的身上套用。

實際行動上，她仍然是一個旁觀者，漠視著趙恨山的痛苦，只以為一切都是孩子們的小打小鬧。

又或者，她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她仍然選擇了旁觀。

她剛剛說出口的一串話語，江星睨每一句都能夠找到反駁的點。

但是江星睨什么都沒有說，和一個過去的虛影反駁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江星睨平靜地想著。

就算她能夠駁倒老師的話語，就算她能夠證明這些話有漏洞，并非完全是對的……那又怎么樣呢？

老師說教完后抱著懷里面的熱水杯，挎著小蜜蜂，臨走之時還不忘記提醒“趙恨山”去上課。

她輕飄飄地看了江星睨一眼。

“上課時間在走廊里面逗留，她們不欺負你欺負誰？”

“你也別怪老師不給你出頭，如果你成績好點，她們哪敢欺負你啊？”

“總而言之，你好好學習，把成績趕上來，一切就好了。”

仍然是一番熟悉的論調，江星睨在心中想著。

老師向著走廊盡頭走去，只留下一陣平緩的腳步聲。

“你知道嗎？”趙恨山的語調在江星睨的耳邊幽幽然響起。

她輕柔地說道：“其實我真的相信過她的話，我真的以為她是為了我好。”

“我真的以為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是個學渣，因為我不討人喜歡，一切都是我的錯。”

江星睨蹙了蹙眉。

她毫不猶豫地反駁：“這不是你的錯。”

趙恨山看了江星睨一眼，然后她轉過身來，捧著江星睨的臉，額頭抵著額頭。

輕聲問道：“太晚了。”

“如果我們之間沒有相差這六年時間，你……”

她沉默了一會兒，一句話尚且沒有說完，便倏然之間，在江星睨的眼前消散開來。

原本屬于少女的身軀薄霧一般，變化成了另外的景象。

又是一層幻覺。

和剛剛那個離開的老師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