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江星睨偏過頭，看到了宋覺霄臉上的表情。

茫然的，帶著些許妒恨的表情。

然后江星睨伸出手來，她無聲地擋住了宋覺霄的眼睛：“如果不想看的話，你擁有不去看，拒絕的權力。”

江星睨這么說著。

“可是，如果拒絕沒有用呢？”宋覺霄呢喃著發問，她不再去看嬰兒床里面的孩童，只是仰起頭來無比專注地看著江星睨。

江星睨的視線則是落在了那孩子身上。

和兩個女人一樣，他也是紙片人。

但是頭頂上的字卻遠遠不止剛才跑走的兩個人那么簡潔。

江星睨看著那一連串的字陷入了沉思之中。

“哥哥？弟弟？替代品？受寵者？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江星睨無聲地握緊了宋覺霄的手。

她所在的城市重男輕女的現象其實并不多見，她的父母也不是會重男輕女的類型，而且，江星睨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一輩子人全都死光了，就算是有人重男輕女，也不能從地府爬上來對江星睨進行規訓。

但是這不代表江星睨對于這種現象不了解。

她聽聞過很多這種消息，乃至于已經司空見慣，卻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眼前的例子。

“原本那個角色是你對不對？”江星睨蹲下身來，再一次把宋覺霄擁進了懷里。

女孩不知覺地顫抖起來，她無聲地抱住了江星睨，瘦弱的手腕硌在江星睨的脊背骨頭上。

江星睨能夠感受到，有什么濕潤的液體滴在了自己的肩膀，順著鎖骨往下流淌。

宋覺霄縮在江星睨的懷里面小聲啜泣著。

本來聽到那一句“我都沒有哭”的時候，江星睨還懷疑宋覺霄已經覺醒了之前的記憶，但是聽到了宋覺霄的哭聲，江星睨才肯定沒有。

不是說宋覺霄在長大之后就不會難過。

但是江星睨說實話，不覺得自己和宋覺霄之間的關系親近到這種程度，能夠在見證了脆弱時刻之后，向著她索求安慰。

發現宋覺霄實際上沒有恢復記憶，反倒是讓江星睨松了一口氣。

安慰不到七歲的孩子還不簡單嗎？——也許也不簡單，但是至少比安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隊友要少了一些尷尬。

她輕柔地拍著女孩子瘦得突出的脊背，權當作安慰。

“沒關系，沒事了，可以告訴我。”江星睨輕聲說道。“可以告訴我，不要害怕。”

然后她就看到宋覺霄的聲音哽咽著在她的耳邊響起。

*

宋覺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宋覺霄一向是很懂事的小姑娘，她知道家長們——爸媽，爺爺奶奶——愛她，只是分給她的分量沒有哥哥那么多而已。

最開始，宋覺霄也會難過，心想著為什么已經那么愛哥哥了，但是不能多愛一點她呢？

后來宋覺霄就學會接受這一切了。

他們是愛著她的，只是這份愛和哥哥比起來更少而已，但是宋覺霄是被父母他們愛著的小女孩。

一直以來，宋覺霄都是這么告訴自己的。

她不應該再奢求更多了，因為自己已經得到了很多很多的愛了。

直到前段時間，宋覺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和自己兄長忽然之間呼喚。

哥哥變得比自己還要小，而她得到了父母的寵愛。

宋覺霄最開始是很幸福的。

她的年紀尚小，最想要的還是家里人的愛，但是也因為年紀尚小，宋覺霄很快就心軟了。

她向著父母哀求，說多給“弟弟”一些注意力，但是也要記得愛自己。

宋覺霄開始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擰巴了。

“我是不是一個壞孩子啊？”女孩子蜷縮在江星睨的懷里面小聲說道。

她本來不應該向著一個相識不過幾個小時的陌生人索求安慰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那雙金色的眼睛，宋覺霄什么警惕都升不起來了。

就好像是，本能先于自己的記憶認出了她。

宋覺霄一邊抽泣著，一邊感受到了由衷的茫然與困惑——她和這個不知道名字的姑娘關系有這么好嗎？

“我想要奪走屬于哥哥的愛。”她抽噎著，掰著手指頭細數自己的罪過。“我明明和爸爸媽媽說想要他們多關照哥哥，但是如果他們真的關照哥哥，我又會感覺失落，想把注意力重更新搶回來……”

“我是不是一個好壞的孩子？”小女孩這么問著。“可是一想到，媽媽和奶奶為了找我，把哥哥一個人留在家里面……我又心疼哥哥。”

“不對，我更心疼我自己，如果不互換的話，被扔在家里面的應該是我才對，我都沒有哭，為什么他在哭？可是……”

“可是這樣不對的……不是一個好孩子應該有的想法……如果爸爸媽媽他們能夠公平地愛我們就好了……”

“可是如果我不被偏愛，我就真的很心理不平衡，如果被偏愛了，我又覺得愧疚……”

“為什么不能只有一個孩子？為什么不能有一個人全心全意地愛著我呢？”

她的話語顛三倒四的，但是江星睨卻無比準確地意識到了她的矛盾意味。

江星睨俯下身來，一個吻輕柔地落在了小女孩的額頭上，帶著安撫的意味。

“嫉妒是被允許的。”江星睨輕聲說道。“難過是被允許的。”

“你還是一個小孩子呢，這些想法當然不是錯，你已經是個好姑娘了。”

然后江星睨向著她伸出手來，安靜而執著地看著宋覺霄。

“好姑娘，現在握住我的手，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江星睨停頓了一瞬間，然后揚起一個微笑來：“這是你所想要的美夢嗎？”

她這么問道。

宋覺霄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一時間不太理解江星睨這句話的用意。

“美夢？”女孩子沉默了一會兒，她在心底思索著一個好孩子可能會在這個時候說什么。

——不是，當然不是？哥哥實在是太可憐了？

但是宋覺霄想著，她不想對著江星睨說謊。

于是她點了點頭，語氣超乎意料的固執：“是的。”

她這么說道：“這確實是一場美夢。”

江星睨沒想到宋覺霄會這么快承認，她挑了挑眉。

宋覺霄繼續說道：“姐姐，我知道這不是一個好孩子該說的話。”

她幾乎是自暴自棄地承認：“反正我也算不上是好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