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巖新皇登基，六宮無主，原東宮側妃為淑妃，選秀暫置，帝親擇功臣之女入宮。

南照宣帝聞此，欲嫁親妹。

南照，馥凝宮。

“我不嫁。”倔強的公主奪過兄長手中的錦匣，又迅速抹去低頭時從眼眶里漏出來的淚珠。

“瑤兒你這樣，哥哥看了心疼。”

“心疼我，你就不要讓我嫁給別人。”

“三年了，他也不想看到你整日如此。”

“看看這個。”慕遠遞過來一個信封，信封里還是信封，外面的信封上寫著“太子殿下親啟”，而里面的則是“公主殿下親啟”。

“三年前哥哥就看過了，那時沒給你，是怕你看了之后更加承受不住，嫁給北巖新帝，是哥哥想到的最好的出路，換個地方生活，你會比現在過得好。”

慕瑤顫抖著手，打開那封信，寥寥數語，卻是那人的絕筆。

“微臣齊士希，愿公主殿下百歲長安，一生無憂。”

那本該蒼勁有力的字體，被病痛腐蝕殆盡，慕瑤仿佛看見了臨終前的齊士希，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寫完“憂”字。

淚水模糊了雙眼，慕瑤再也忍不住，時隔三年，她又一次撲到慕遠懷里放聲大哭。

“沒有他，我怎能長安，怎能無憂啊。”

“可你一直為他守著，他若泉下有知，又怎能心安？”

“你還記得母后薨逝前說的話嗎，她說她多想時時刻刻得看著你，讓你按時吃飯，按時歇息。”

“看你瘦的，從齊士希到父皇，再到母后，接連失去親近之人，哥哥知道你難受，哥哥也是一樣。”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總還要活著不是嗎？”

“瑤兒聽話，在你心里，南照沒有人比齊士希更優秀，你如今愿意為他守著，可將來要是后悔了呢，不要說不會。”

“北巖新帝年輕有為，英俊非常，他說只要你愿意，你將是他的貴妃，是他后宮里最尊貴的女人。”

“最尊貴？他沒有皇后嗎？”慕瑤情緒略緩和了些，從慕遠懷里起來，與他對坐。

“種種原因，他始終沒有正妻，自然也就沒有立后，而且，相信哥哥，他不會輕易立后的。”

“你好好想想，讓夏薔幾個陪你，哥哥照陽殿還有事，先回去，你想好了派人來說。”

慕遠走后，慕瑤打開了那個錦匣，把里面所有的信拿了出來，每一封信都有兩個信封，每一次都是里面給她，外面假裝給哥哥。

六年前，齊士希的大手輕輕牽著她的小手，“公主不要擔心，邊關需要微臣，微臣會給您寫信的，一個月一封好不好？”

三年，三十五封信，這遲來的最后一封，是第三十六封。又三年，三十五封信，慕瑤看了數百遍。

慕瑤每一次看信時，都不許自己哭，她怕淚水止不住，會印染字跡，可是今日，淚珠不受控制的落在信上，她匆忙地用手去抹，卻暈染的更多。

她只好把信放在一旁，又把錦匣里的釵環，一件件拿出來。

那年生辰，齊士希送了她一對玉簪，又將這個錦匣給她。明明是承諾，卻玩笑似的，說等錦匣放不下東西了，就是嫁給他的那天……

意外總是來得悄無聲息，毫無防備。

慕瑤十五歲時，南照邊境叛亂，早就被慕遠派去邊關的齊士希，日夜辛勞，安排部署，還要兼顧皇城的動向，終于倒下了，是突發心絞。

從此，慕瑤失去了年少的歡喜，慕遠也失去了最好的玩伴和未來的肱骨。

慕遠本以為要再費一番功夫勸勸慕瑤，卻沒想到，只過了一個晚上，慕瑤就想通了，她親自去了照陽殿。

“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皇母后去了，哥哥既然覺得他好，我就嫁了吧，越快越好。”

說到最后幾個字時，慕瑤已經哽咽，可她只是皺了下眉，就迅速地抿住嘴，努力克制著自己。

她這樣，讓慕遠著實不忍心，但這是最好的選擇了，“好，哥哥明日就派使臣去北巖。”

今天下四國并立，北巖位于中原，南照在北巖的西南部，北巖的西北邊是西戎，而東喬則在南照的東邊。

北巖與南照并不敵對，兩國都歷經百余年，如今又都是新主繼位。西戎是幾十年前才興起的，原本只是幾個大部落聚集在一起。東喬毗鄰南照，近年來有衰微之勢，當年南照邊境叛亂，就是東喬老皇帝聽信讒言導致的。

那么，如今北巖與南照要結親，無異于改變了這種局勢，本就強大的兩國，竟走向了聯合。

慕瑤雖是公主，可皇子讀的書，她也沒少讀，而且她很清楚當下的這種局勢維持已久，哥哥要她嫁去北巖，其實是在破局。

北巖新帝沒有皇后，相當于沒有妻族，廣納功臣之女，說明朝局不穩。她嫁去北巖，不是他們來求親，而是南照聽聞北巖形勢，想要助他一臂之力。

不得不說，慕遠用心良苦。當初是兩國密信交涉此事，北巖新帝足夠有野心，也足夠有誠意，承諾讓慕瑤做貴妃，那既然慕瑤同意嫁了，就需要南照派使臣去北巖，廣而告之，威懾西戎與東喬。

數日后，北巖新帝君熠，對著使臣鄭重表示，“照宣兄所說諸項，朕皆會履行，并善待長公主。”

照陽殿，兄妹二人在一塊用最后一頓晚膳，慕瑤看著桌上的菜色，全是她愛吃的，不禁眼圈紅了，哥哥并非母后親子，但從小到大，她的所有事他都記得，都上心，父皇母后去世后，也一心為她。

“這么多年，謝謝哥哥。”

慕遠知道她想說什么，“母后把我從小養到大，我也看著你從腹中胎兒到如今，你不怪哥哥了就好。”他知道這幾年，慕瑤在心底里偷偷怪他。

“都過去了，哥哥要保重身體，不要看折子看到太晚，我盼著哥哥好，盼著南照好。”

“哥哥知道了，讓你好好用膳的話，這幾年說了無數，不要不當回事。”

“除此之外，哥哥再囑咐你一句，若他待你好，可以偶爾忘記自己是公主，若他敢待你不好，要時刻記得你是公主，你身后有整個南照。”

“回去吧，明早哥哥送你。”

慕瑤終究還是落淚了，她撲到慕遠懷里，什么都沒說，可慕遠知道，是她舍不得他。

慕瑤回去后，慕遠在桌案前坐了許久，他想了很多從前的事，亥時過半，照陽殿的總管太監徐先凜低頭上前，“皇上您該休息了。”

慕遠起身，看了一眼徐先凜，“禮部都準備好了吧，朕要讓他知道，朕的妹妹是風風光光嫁給他的。”

慕遠長君熠幾歲，他懂他作為帝王在選擇妻族上的小心與無奈，更懂他沒有大婚，便是有再多的女人，也仍會想象自己的正妻是何種樣子。

異國公主不能做皇后，他的妹妹位分上可以是貴妃，但不能在君熠心中只是個貴妃。既然他不能輕易立后，那南照可以讓他永遠不需要立。

“都準備好了，不會出差子，您真是用心至極。”

“朕只是心疼妹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