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

順天廣場。

順天者，順的便是大順之天，與前明的順天府不是一回事。

數百年前，大順定鼎京師，曾行“三年不納糧”之制，以追贓助餉的手段賺取軍資。

雖然之后大順軍擊敗了北虜女真，但政府瀕于崩潰的財政壓力已經不是光靠追贓助餉就能解決的。

再加上官紳勢力的反撲。

最終，經過了多次軍事斗爭和政治上的反復之后，大順以分潤地方議事權和部分行政權給士民為代價，還是實現了“三年不納糧”的政治口號，并得到了地方官紳的追隨，在前明的國土上再次完成了統一。

而為了滿足地方議事權的行使，士民總有一個議論朝政，行使權力的地方。

這便是廣場。

一府一城，凡有所治，皆有廣場。

因為是大順治下，而且還是官府修建的場所。為了體現順天應人，這些廣場都被叫做“順天廣場”。

此后數百年間，在大順一統之后，李氏皇族不斷收回失落的地方權力。

當年不得不與之妥協的地方官紳，在大一統的帝國統治者面前，顯得無比脆弱。

可以說，大順在地球歷十七世紀大一統之后，兩百年間的歷史，就是一部李氏皇族的中央集權史。

直到因為過度的封建集權，而導致技術和科學理論發展停滯，大順遭到西方入侵后，這個中央集權的進程才被打破。

此后的一百多年間，大順完成了帝國的革新，成為了君主權威顯著的現代制國家。

但哪怕李氏皇族依然在位，也沒有一百多年前那么高高在上的地位。

京師各機關之間，地方和京師之間的，新的權力分配體制已經搭建完成。

而現在，每一個城市也有專門的城市議會。

但當初大順立國之初，所修建的一個個順天廣場，卻變得與地方議事權毫無關系。

時移世易，正是如此。

——然而，順天廣場卻更加繁華了。

因為這幾百年間，長期作為士民聚集中心的順天廣場，幾乎都在每一座城市最好的位置。

在大順成為現代化國家以后，順天廣場原本的政治色彩消失，但它因為地理優越性而帶來的經濟價值反而顯著地凸現了出來。

尤其是每一座順天廣場，它們的出資都是來源于皇家和官府——

在大順邁入資本主義立憲時代以后，順天廣場的產業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皇室產業之一。

于是，順天廣場的發展，自然成為了李氏皇族樂見其成的事情。

時至今日，地球歷21世紀20年代的當下，大順帝國以內，每一座順天廣場幾乎都是當前城市中最繁華，規模最大的商業綜合體。

所有廣場加起來，一年能帶給皇族數以千億計的收入，是皇家產業版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座順天廣場，尤其是虞城這樣大城市中的順天廣場，占地十幾萬平米，樓層高百米，什么電影院、KTV、豪華餐廳、4S店一應俱全，甚至可以當做景點來看。

即使是工作日，一座順天廣場，白天最熱鬧的時候，會至少有上萬人同時在廣場內游玩。

要是休息日的話，這個人數甚至還能再翻一倍。

——而此時此刻，就是這樣的時候。

“光是建筑外的附屬廣場上，就有數十個攤點和上千人。再加上建筑里各層商業設施中的顧客……看來今天正是個好時機啊。”

順天廣場上，杜虛雙手半插著兜，微笑地踱步而行。

看起來，他只是和其他人一模一樣在廣場上游玩。

但沒有人注意到，杜虛每走過幾步，就會有一顆小石子從他的手掌里彈出，精準地落到某個位置上。

廣場上，多是些帶著孩子的家長，還有成雙成對的情侶，像杜虛這樣的單身男子，并不多見。

不過也沒有人在意他。

順天廣場實在太大了。人來人往的商業廣場，又有誰會特別注意某個人？

不多時，杜虛已經繞著順天廣場步了一圈——

雖然僅僅是在廣場外圍邊緣繞行一圈，但他也走了好幾千米，用了幾十分鐘。

這段時間里，所有的石子都已經被他放到了該放到的地方。

在沒有人注意到的時候，天上的日光漸漸變得扭曲，那些石子所藏著的角落處，一絲一縷的黑氣漸漸蔓延開來。

雖然還是白天，但高懸的紅日亦是星辰之屬。

而且漫天繁星此時只是被隱沒了，并不是消失了。

所以宇宙星辰的力量，已經在此時慢慢注入到了陣法之中。

“【迷星陣】成，陣法一起，內外隔絕。

“接下來除了我以外，再也沒有人能溝通內外，地球上也幾乎不存在能打破此陣的力量……

“……嗯，當然，要是用一枚五千萬當量以上的氫彈轟擊此陣的薄弱之處，那倒是可以暴力破解，我也會受到陣法被強制破除的反噬——如果大順能有在本國大都市中心地帶丟核彈的決心的話，那我也只能自認倒霉，李家人，算你狠。

“但要是沒有這種決心的話……我的成道之路，就可以啟動了。”

心思浮動的同時，杜虛朝著順天廣場的出口走了出去。

“距離【迷星陣】完全啟動還有幾十分鐘，此陣一起，黑霧蔽天，必然會引起帝國震動，舉世皆驚。

“雖然身處于陣法中的我可以隨時離開，但想必那個時候【迷星陣】外已經聚滿了大順的軍警……

“……反正就算身處于陣外，我也能時刻知曉陣中情形。既然如此，就還是先走一步好了。”

心念轉動間，杜虛已經徹底走出了順天廣場的范圍。

回過頭再看了晴天朗朗下，屹立在廣場的那幢百米建筑一眼，杜虛輕輕一笑。

——靜待石破天驚！

……

地球歷4月15日下午4:30。

許蔓然提著袋子從順天廣場里的三樓二次元店里走了出來，打了個呵欠，臉上難掩頹唐之色。

“唉……又沒找到‘林若謹’的官方初版吧唧……

“……《戀之物語》這游戲的四個主角，除了他，其他角色的初版吧唧、立牌、明信片和手辦都到手了……只要找到他的吧唧，就能組成《戀之物語》全套谷子，賣給那些富婆，至少多賺百分之六十的錢……

“……嘖嘖，果然我還是該在咸魚上把那個標價超高的‘林若謹’初版全套周邊買下來嗎？

“……雖然按照市場價，我出手后還能再賺五百多……可是好不甘心啊，這樣一來不就變成我給二道販子打工了嗎……”

許蔓然嘴里不住地碎碎念著，一邊走一邊苦惱著，精致的臉龐上滿是糾結之色。

要是讓同校的男生看到虞城第二高中里以外貌清美，成績優異著稱的女神露出此等愁容，恐怕會覺得她是在為某道imo難度的數學題證明不出來而發愁。

而要是讓附近不明身份的同齡男生看到，只怕會猜想她是不是剛剛經歷了什么情傷。

當然無論是哪種男生，最終的目標還是上前向她搭話。

——事實上，就在許蔓然走動的過程中，已經有平時喜歡玩瓦洛蘭特和和平精英等游戲的小男生躍躍欲試，想要上來搭訕了。

但無人知道，這個看起來清麗絕美，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少女，內心中不住轉動著的，卻是最庸俗，最貪財的念頭:

“他奶奶的，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手頭的東西利潤最大化啊！”

是的，許蔓然是個小財迷。

不過比起很多妄圖不勞而獲的人，她更愿意用自己的方式去賺取金錢。

比如買谷和賣谷。

當今的大順帝國，娛樂業發達，游戲業也是其中之一。

而以女性為目標客戶的乙女游戲，自然也有廣闊的市場。

尤其是在女性對游戲之外的實物會寄托更多感情的前提之下，以女性為主的“吧唧”（帶有乙女游戲中男主角形象的徽章）等“谷子”（二次元游戲周邊商品）市場也變得如火如荼。

只要找準時機入場，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塑料徽章的市場價格甚至能翻好幾倍。

正是瞅準了這點，許蔓然便化身為二次元中介商。

她也會玩包括《戀之物語》在內的乙女游戲，還有很多男性向的二次元游戲。

但她在玩的時候只會用一種不帶感情的經濟視角，去衡量游戲內角色的商業價值。

一旦發現某些角色可能會成為市場上大爆的熱門，便提前布局，將他們最有前途，最稀少的“谷子”斬于馬下，靜待時機再出手。

就是靠著這份精準的眼光，和買入賣出的手段。

短短幾年間，許蔓然已經成為了二次元中介商里的豪杰，QQ群中的傳說，銀行里的存款也多了好幾萬。

《戀之物語》這款游戲，正是許蔓然最近布局的對象，也是她投入了大半銀行存款的投資對象。

甚至在這款游戲還未上市之前，她就猜到了這款游戲一定會爆火，搶先收走了不少它的周邊。

而游戲上市之后果如所料，直接成為了大順帝國當下乙游界的top1。

只可惜許蔓然的布局遭到未知黑手狙擊，雖然收到的周邊不少，但游戲里的最熱角色“林若謹”的周邊卻始終多缺一。

“仔細想想，說不定這是游戲廠商的陰謀……故意控制某些角色的周邊流通，將最熱的谷子都存在自己手里，等到市場供不應求的時候再以高價偷偷放出。”

許蔓然咬牙切齒地想著，覺得自己的猜想說不定是對的。

“但是其他游戲也就算了，你《戀之物語》的廠商可是乙游分類top1，居然也用這種垃圾手段賺這么一點小錢，一點都不大氣……

“……蠅頭小利，目光短淺，這家廠商好像沒什么未來，說不定游戲將來就要爆雷……要不我還是盡快把所有周邊都出手算了？”

就在許蔓然猶豫不決，準備見好就收的時候，一聲驚呼打斷了她的思緒。

“啊——”

那是一個小孩子清脆的喊聲。

許蔓然抬頭一看，那是一個被母親抱在懷中的小女孩。

她正用手指向順天廣場大樓的玻璃墻外，一副天真的表情。

但她的母親，怔怔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卻像是見了鬼一樣。

“什么鬼？”

許蔓然心中一驚，順著小女孩手指向的方向，看向順天廣場外。

于是下一秒，她也變得和那個母親一樣滿臉不可思議，就像是見到了世間最離奇的事情一般。

因為——

只見順天廣場外，原本還是一片晴朗天色，此時卻被一面黑霧所籠罩。

那黑霧似乎有幾百米之高，貫穿天地，竟生生地將整個廣場四周都包裹在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