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四現在只恨少生了四條腿，靠著熟悉地形，在坊市里的陰暗小巷中來回穿梭。

驚懼之余，他死活想不明白，幾十文銅錢淘來的典籍，怎么就能讓陸云深成仙了？

這回真是要了親命了......

砰！

袁老四摔得頭暈目眩，趴在巷子口半天爬不起來。

陸云深站在墻邊，輕輕拍了拍腳上的灰塵，冷笑道：“袁老四，見我跑什么啊？”

袁老四心頭一寒，掙扎著翻過身，與粗豪聲音完全不符的清瘦面頰，和兩撇鼠須一起顫動不停，尷尬笑道。

“陸觀主...不，陸仙師，恭喜您得道成仙！

在下不是想跑，是、是為您高興！

您大喜的日子，在下空著手總歸不好。

您稍等片刻，在下這就回去給您準備一份厚禮......”

他一邊說著，一邊手腳并用遠離陸云深。

很快就摸到了只草鞋。

不等他抬頭，就感覺一股巨力從脖頸上傳來。

謝大志像拎狗一樣，將袁老四拎在手中，好奇的晃了晃，“你這么大的人，怎么這么輕？”

毫無反抗之力的袁老四，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謝大志也不壯，能一手輕松將他拎起，除了仙人，他再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但柳河鎮這種鳥不拉屎的偏僻地方，怎么一下子冒出來兩名仙人？！

莫非真讓陸云深買到了仙丹不成？

陸云深走上前，緊緊盯著袁老四，努力在腦中搜尋相關的記憶片段。

袁老四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眼睛被汗水蟄得生疼，努力維持著諂媚的笑容，心中卻懊惱不止。

方才實在太沉不住氣了，不應該跑的。

再怎么說，陸云深也是買了他的東西才成仙的，今日也未必是來尋仇的。

萬一是報恩呢？

袁老四自我安慰了一番，漸漸冷靜下來，眼珠子微微一轉，先打開話頭試探道：“陸仙師，您今日......”

啪！

陸云深停止思索，將手中的包裹扔在地上，又指向謝大志手中的包裹，干脆道：“還錢！”

袁老四笑容一僵，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道：“陸仙師，咱們的錢貨兩訖，您如今也成仙了，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么。

您讓我掏銀子......”

陸云深沒有說話，攤開手掌，再次釋放出靈氣。

這一次，靈氣飛出掌心，在袁老四眼前上下翻飛。

“...也并非不可，但銀子不在小的手上啊！”袁老四見過仙人手段，嚇的聲音都變了，生怕那條綠色靈蛇般的東西將他捅個對穿。

“陸仙師，在下承認當時有所夸大，但、但您終歸是入了仙途。

小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您開開恩，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陸云深聞言五味雜陳。

沒想到修仙界也有殺豬盤。

還好自己已經踏入仙途，能察覺到異常，不然還要在此浪費不少銀錢和時間。

他嫌棄地看向瑟瑟發抖的袁老四，冷聲道：“現在裝可憐？

早干什么去了，我今日......”

“道友這是……陸觀主？！”

一個驚訝的熟悉男聲從身后響起。

陸云深猛地回頭，只見一名的圓臉男子站在身后，小眼睛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感受到對方身上毫不掩飾的強橫靈氣波動，陸云深詫異道。“方掌柜？！”

方明笑著點點頭，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了陸云深一番，“我當是他鄉路過的道友，沒想到竟然是你。

只是你這氣息.....怎么還不如那煉氣一層的憨小子？”

陸云深剛想編個借口，突然意識到對方現在不是那個在藥柜前斤斤計較的掌柜。

而是一名修行者。

一名活了不知多久的修行者。

想到這，陸云深立馬轉變思路，躬身苦笑道：“九死一生，僥幸僥幸。”

方明感同身受的嘆了口氣，淡淡道：“看來我們都走眼了。

我師父當年說的果然不錯，凡有九竅者皆可成仙，無非是開悟早晚的問題。

說句馬后炮的話，我當年曾有心收你為徒。

你心志之堅，適合修行。

可惜太急了，我幾次提點你，莫要與這坊市中的人廝混，好好修身養性。

但你執念太深，非要尋那旁門左道之法。

萬幸，你終究還是自己開悟，沒有被他們毀了。”

陸云深略一回憶，好像還真有這么回事。

見對方現在并無惡意，陸云深暗中松了口氣，躬身道：“晚輩愚拙，有勞前輩了。”

抬手不打笑臉人，說話客氣些總無大錯。

“莫要如此。”方明伸手一揮，一股無形力道將陸云深扶起，“修行路上不講年歲，你我同為煉氣，稱我一句道友便是。”

陸云深頓生疑惑。

方明的態度未免也太客氣了，和他想象中爾虞我詐的修仙界有些不一樣。

方明似乎看穿了陸云深想法，輕笑道：“人各有志。

我就是個長生無望的愚夫，能修仙已是僥幸，不做他想。

但日后道友修為有成，去了那廣闊天地，還是多長些心眼。”

陸云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了聲謝，又問道：“道友今日來此，不會就是為了見我吧？”

方明眨了眨眼睛，臉上少了幾分仙氣，多了幾分市儈氣，“道友莫非想要賴掉我那的欠銀？”

陸云深啞然，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友說笑了。

我今日來就是想賣掉那些典籍，換些銀錢，可是......”

陸云深話沒有說完。

被人當冤大頭宰，確實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方明掃了眼袁老四，笑道：“這人說的不全是假話。

坊市確實是柳河鎮另一位道友所設，本是用來尋找合適的弟子，發賣雜物則順手為之。”

袁老四聞言猛點頭，訕笑著看向陸云深。

可方明下一句話，就讓他的心懸到了嗓子眼。

“但那位道友可沒有讓人故意欺騙你。

那位道友性子淡，只看銀子總數，不管賣給誰，賣多少。

這廝便打著那位道友的名號，將東西全都賣到府城去，再收些..破爛回來發賣。

你若實在氣不過，將他們交予官府處置便是，萬萬不能親自動手殺了他。

柳河鎮雖然偏僻，但終歸還是天玄宗的地界。

天玄宗嚴令修行者不許擅殺凡人。

咱們這些散修，還是不要犯他們的忌諱好。”

天玄宗？

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陸云深當即將它牢記在心，再次行禮道謝。

方明的提醒不是無的放矢。

現在最重要的是加點弟子反哺自身，沖突這種事，能避免盡量避免。

而且0.2層的煉氣境，他也沒底氣出去惹是生非。

還是茍住發育比較好。

陸云深不卑不亢的態度，讓方明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滿意目光，又道：“如今你入仙途，我理應送上份賀禮。

這座坊市和那位道友的遺物，以后就交由你二人來打理吧。

你欠我的銀子，我從賬面上拿走，你我兩清。

剩下的東西，隨你處置。”

“遺物？”

陸云深和袁老四同時一怔。

袁老四下意識道；“仙師...也會死么？！”

話剛出口，他就狠狠扇了自己一嘴巴，緊緊捂住了嘴。

方明沒有理他，對陸云深點頭，語氣中有種司空見慣的平淡：“煉氣壽元不過百年，大限將近，他想最后搏一搏。

柳河鎮數十年里，就只有我們二人踏入了仙途。

我們早有約定，誰先道消，另一人便幫他處置身后事，將其法門傳下去。

你入仙途，也需正法。

入你手，也算了卻那位道友一樁心愿。

柳河鎮偏僻，比不上外面機緣眾多。

你可以試試，如果在此道上實在沒有天賦，以后有機會，傳下去便是。”

說罷，方明拿出鑰匙和紙條一并交給陸云深，留下句“日后一起喝茶，”便轉身離去。

路過謝大志身邊時，忽然停下腳步，回頭對陸云深好奇道：“他現在是？”

謝大志搶著道：“俺現在是俺師傅的徒弟！”

“徒弟？！”感受著兩人身上氣息的差距，方明失笑道：“陸道友，你徒弟不錯。”

說罷，飄然離去。

陸云深攥著兩物，看著方明的背影出神。

不知為何，他方才從方明語氣中聽出了幾分落寞。

“坊主？坊主？”

陸云深低頭看去，正對上袁老四驚慌失措的諂媚笑臉。

“你叫我什么？”

“坊主啊！”坊市換了主人，袁老四為了不吃牢飯，死命拍著馬屁，“其實小的當初一眼就看出您不凡。

可小的也沒辦法，那位仙師要的數目不小。

您不知道，仙師的東西，賣到府城的價在天上，咱們柳河鎮遠沒法比，還有可能賣不出去。

您大人有大量，饒我這一次，從今以后，我保證將您的東西都賣個好價錢。”

陸云深心頭微動。

想要培養弟子，法地侶財缺一不可。

如今法、地已經有了，方明也算是同道中人，那財......

他低下頭，看著那張就差寫上“奸商”二字的臉，問道：“你很會賺錢？”

袁老四聞言，腦袋在空中點出了殘影。

陸云深想了想，扭頭道：“大志，帶他跟我去坊市，把所有人都召集起來。”

“不賣書了？”謝大志舉起手中的包裹。

“把那破爛玩意兒扔了。”有了本錢，陸云深底氣也足了許多，雄心勃勃道：“從今以后，你就安心修行

旁的事，為師來想辦法！”

謝大志聞言，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露出憨厚的笑容。

他沒猜錯，觀主只是脾氣不好，一直都是個好人。

但......

“師傅，什么是修行？”謝大志不懂就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