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弟子和雜役之間，猶如云泥之別。

雜役身穿制式粗布衣裳不說，日常食用的也都是普通大米，連靈獸肉這等血腥肉食都難以觸及。

他們又得沒日沒夜工作，每天都處于被榨干的疲憊狀態。

長期以往下來，雜役們一個個面黃肌瘦、精神萎靡。

別說氣質，形貌都庸俗平凡。

底子本應不錯的蘇舒，同樣經歷了如此摧殘，在雜役里亦是泯然眾人矣。

來自于道場金字塔上層的正式弟子們則是氣質斐然。

一身水火道袍流光溢彩，好似頂級云錦織就；背后有赤紅大日輝光湛湛，襯托得挺拔身形宛如神靈；

雙袖上鳳凰紋樣栩栩如生，幾乎要展翅翱翔于九天之上，諸邪辟易。

腰間是鳴玉佩。

腳上是藕絲履。

他們氣質仙靈、眸光睥睨四方，瀟灑翩然如仙。

雜役們戰戰兢兢列在他們面前，好似王公貴族面前的奴隸，不自禁為之自慚形穢。

底層人。

上層正式弟子。

雙方同樣站在工坊門前，卻被無形的隔閡所隔開，好似處于一高一低兩個世界。

正式弟子們都不需要開口，無形之中就統治了一切。

他們立于大地時，仍舊好似端坐云頭，漠視著地上苦苦掙扎的蕓蕓眾生。

平日里可隨意懲戒雜役的方管事，在他們面前低頭哈腰，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掌控整個工坊生殺大權的張坊主，在他們面前亦是卑躬屈膝，唯唯諾諾。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他們，在正式弟子面前乖巧恭順得好像，兩條聽話的狗。

雜役們連狗都不如。

陳玄只是瞥了一眼，當即看出來：正式弟子們看待自己等人的眼神，就好似在菜市場買菜，僅有淡漠和計較。

蘇舒亦是早有察覺，于人群最末尾隱藏，盡量降低自身存在感。

然而……

不是每個人都有渠道知道隱秘消息；

不是每個人都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

貪婪，永遠是最大的危險。

渴求自己的實力和地位所不應得到的利益，即為貪婪。

奴性亦是會讓一個人萬劫不復。

三位尊貴的正式弟子降臨，給陳玄和蘇舒帶來的只有警惕和危險。

其余雜役在恭順之時，感受到的卻是好奇和榮幸。

以及，潛藏在他們心中的小小貪婪：

萬一自己被大人們選中為奴才，是不是就能脫離雜役苦海，就此飛黃騰達？

其中最為躁動的人就是馬久。

他本可以忍受，被方管事懲戒、在流水線上沒日沒夜工作到死。

陳玄得到了方管事的優待這一幕，讓他產生了“我只是差了些許運氣”的躁動。

隨著三位正式弟子降臨，這個躁動愈演愈烈。

陳玄僅僅得到方管事和馬大娘優待，生活就比我們爽那么多？

如果我能入了三位尊貴大人的眼，定然可以飛黃騰達！

欲望在馬久心中升騰，燒干了他的理性。

他逐漸偏執，甚至開始暢想：自己投靠了三位正式弟子大人后，如何揚眉吐氣，將方管事乃至張坊主踩在腳下，一報這些年來所受的屈辱？

沖動化作了行動。

張坊主和方管事都始料未及。

馬久雙目赤紅，癲狂地擠開人群，沖到了最前方。

“噗通”一聲。

他雙膝重重地跪倒在地，“小人馬久，愿意為大人們肝腦涂地，還望大人們垂憐，收我為奴。”

壞人處心積慮，終究比不過蠢人靈機一動。

這突然一幕，嚇得張坊主打了個哆嗦，“方唐鏡。這就是你帶的人！”

“坊……坊主……我……”

方管事眼前一黑，好似毀滅性的末日即將降臨。

要不是三位正式弟子在場。

他恨不得一刀砍了擅自行動的馬久，“馬……馬久……你是找死嗎？在這三位大人面前，你竟敢擅自行動，這是大不敬！”

其他人亦是如墜冰窟，只感覺通體發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馬久突然獻媚，萬一惹惱了三位正式弟子，在場所有人怕是都會死無全尸！

世界就此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氣壓低到讓人喘不過氣來。

冷汗一顆一顆，從其他人腦門上滲出，滾落愈發蒼白的臉頰。

馬久也是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究竟干了什么蠢事？

然而，他已經沒法回頭了。

他索性咬緊牙關，“砰砰砰”地磕頭，直到頭破血流都不敢停下。

“你叫馬久是吧？”

陰柔少年似笑非笑的話音打破死寂，讓空氣重新恢復流動，“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我不給你這個機會好像有些不近人情了呢？”

看似和善的話語里沒有絲毫溫度。

馬久卻是如獲大赦，甚至在心中竊喜不已：我賭對了，即將跟著正式弟子大人飛黃騰達了！

區區方管事，等下就得給我舔鞋底。

狗屁張坊主，早晚也得給我低頭哈腰。

哼。

他嘴角翹起的弧度再也壓不住，再次“砰砰砰”磕頭，“奴才多謝主子給機會。”

“一邊站著去吧。等會，你跟我們走。”陰柔少年好似找到了不錯的玩具，就此下令。

馬久一番千恩萬謝，就此昂首挺胸，站到了側旁位置。

他的腰板直了，勇氣也有了，平生第一次敢同張坊主、方管事對視。

掃視其他戰戰兢兢的雜役時，他隱隱約約還有一股優越感……看吧？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你們這群廢物不懂得抓住機會，只能當一輩子雜役，勞累到死。

若不是人群擋著。

他甚至都想細細欣賞一番，陳玄那羨慕妒忌恨的表情……算了。我不跟他計較了。他也不過是一條可憐蟲罷了，遲早累死在流水線上，跟我不是一個世界了。

我們上等人就是要大度一些。

這一幕，出乎在場絕大多數人預料。

他們本以為，馬久會因為沖撞貴客而死；沒想到，他竟然真得到了青睞？

“我等愿為大人肝腦涂地。”

“請大人們收我們為奴。”

“大人。我有力氣，很聽話，做飯掃地什么都可以，做得比馬久好……請您們收下我吧。”

越來越多人站不住了，紛紛效仿馬久，擠出人群、跪在了三位正式弟子面前。

三人為首是一位妖媚女修，國色天香不說，渾身還散發出勾魂奪魄的欲念。

饒是同為高高在上的正式弟子。

身邊兩位男修看向她時，目光里有壓制不住的熾熱，喉結更是不住聳動。

女修話音銷魂蝕骨，讓人為之心神恍惚，“張坊主。你也看到了。他們是自愿跟隨我們的，可不是我們貪心。木師姐問話的時候，你可得如實上報。”

“是……是。”

張坊主誠惶誠恐，不住點頭。

他看向跪地的那群雜役，眼中只有不安和恨意，好似被人拉下水，難以給上頭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