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話音落下，高杰便從里屋走了出來，站在臺階上，將許定國的首級扔在地上，用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被摁倒在地的幾人。

這些部將定睛一看，一眼就認出了許定國的首級，驚得膽裂魂飛，臉色煞白，冷汗直流。

高杰冷聲道：“許定國里通外敵，意欲謀反，已被本爵梟首，爾等可要步入他的后塵？”

部將們一聽，慌忙用力叩首，求饒道：“總鎮饒命，我等深受皇恩，焉敢謀逆，皆為許定國脅迫，總鎮明鑒！”

高杰冷哼一聲，道：“爾等協同謀逆，本爵本該按罪論處，然眼下正值國家危急存亡，正是用人之時，可饒爾等不死，于軍前戴罪立功！”

部將們一聽，頓時放下心來，連忙爭先磕頭謝恩。

而后，高杰命他們回去控制本部兵馬，打開城門，跟隨自己一同出城，與城外主力匯合。

許定國被殺的消息隨即隨著他們的離去在睢州城內傳開，城內兵丁雖然是隸屬于許定國麾下，但其實對他并沒有太大的忠誠度。

這也是明末軍隊的常態，只要誰能夠給他們發糧餉，他們就能忠誠于誰。

因此，睢州軍沒有因為許定國之死而產生動亂，很快在各自軍將的組織下跟隨高杰一同出城。

而與此同時，率先逃出城的越其杰、陳潛夫二人終于逃到城外高杰軍大營內。

他們一身狼狽，在靠近大營時還險些被哨兵視作細作擊殺，好在越其杰及時表明身份，才保住一條命。

哨兵見他們二人狼狽不堪，又驚慌失措，頓覺大事不妙，連忙引他們二人進入營內，并命人通報高杰之妻邢氏、外甥李本深等將領。

邢氏聽聞通報后，大驚失色，匆匆披上外袍就來到主帳內，李本深等人也都聞訊而來，他們面露不安，頗有些不知所措。

見他們到來，越其杰才終于將城內發生的變故和盤托出，情到深處，他直接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悲嘆道：

“興平伯慘死小人之手！出師未捷身先死，天不佑我大明啊！”

邢氏聽言，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幾乎要當場暈厥過去，李本深怒發沖冠，咬牙道：

“許定國這老狗竟敢謀害我舅，定要擒拿這老狗，千刀萬剮，為我舅報仇！”

“集結兵馬！隨我攻城！血洗睢州，為爵爺報仇！”部將胡茂禎也扯著嗓子大喊，作勢要沖出營帳。

其余部將也都被煽動起來，怒氣沖沖地沖出營帳，召集兵馬，準備強攻睢州城，為高杰報仇。

盡管越其杰、陳潛夫二人并不知道高杰的生死安危，但高杰和他的親兵都被灌醉，深陷城中，又沒有防備，多半是要丟了性命。

越其杰二人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阻攔這幫怒氣沖沖的丘八，只能沉默不語，暗自安撫逃出生天后未定的驚魂。

就在李本深和一眾部將召集部眾出營列陣之際，睢州城的城門卻在這時被從里面緩緩打開。

一支軍隊隨即有序出城，他們沒有打出旗號，只在打頭的前軍用長矛插著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

不過，由于距離的緣故，即便他們打著火把，明軍一方也看不清那顆頭顱的長相。

注意到這點的哨兵連忙匯報了上去，李本深得知后，下意識認為許定國這是將高杰的腦袋插在長矛上，主動出城邀戰，挑釁自己。

他整個人頓時氣血上涌，怒發沖冠，厲聲喝道：“徐賊欺人太甚！眾將士隨我殺敵，為督鎮報仇雪恨！”

高杰在軍中素有威望，毫不夸張的說，這支大軍能夠被維系起來，也全是靠高杰一人的威望和影響力。

因而，在得知督鎮可能于城中遇害的消息后，將士們也都悲痛萬分，見李本深一馬當先率領親兵沖出大營。

他們也都怒吼著緊隨其后，殺氣騰騰地殺向城池。

就在兩軍即將交鋒之際，對面軍陣中忽然傳來一聲高喝：“李本深！休得魯莽！你仔細看看這是誰的首級！”

李本深只覺得這道聲音非常耳熟，連忙勒馬，定睛一看，借助周邊打著的火把，便看清了長矛上挑著的首級并非是他的舅父高杰，而是一張陌生臉孔。

“這……這是……”李本深一時愕然，有些摸不著頭腦，再看向喊話那人，就見高杰在許言和殘存親兵的隨從下策馬緩步而出。

他雖面色略顯蒼白，但目光炯炯，氣勢不減。

“舅父！”李本深又驚又喜，連忙滾鞍下馬，上前幾步拜倒在地，“您……您沒事？”

高杰冷哼一聲：“怎么，你很希望我有事？”

李本深連忙叩首：“甥兒不敢，只是越其杰和陳潛夫說您……”

高杰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老子福大命大，怎么可能死在許定國這等小人之手，回去告訴其他人，老子回來了！”

說著，他哈哈大笑，也一掃之前的郁氣。

李本深不敢怠慢，連忙派人回去通報，高杰又命他率軍接管睢州城，維持秩序，防止有宵小趁火打劫。

很快，高杰便率軍到達營盤外，邢氏和營中文武官員都得到消息，來到轅門迎接。

邢氏見高杰果然無恙，不禁喜極而泣，高杰走過一趟鬼門關，也有了很大的感悟。

他翻身下馬，幾步走到邢氏面前，直接握住了她的手，低聲道：“讓你擔心了。”

邢氏抹去眼淚，強笑道：“你沒事就好。”

許言這時也偷偷打量起了這個給李闖王戴過綠帽的女子，這位邢夫人不愧為史書上記載的“美而賢”，長得美艷動人。

只見她約莫三十出頭年紀，肌膚如雪，眉眼如畫，雖經風霜卻更添幾分成熟風韻，身著一襲素色羅裙，腰間束著一條銀絲絳條，披著的貂毛披風令她更顯貴氣。

即便是年過三十，她眼中含淚的模樣也還是給人一種我見猶憐的憐惜感。

許言突然能夠理解，高杰是怎么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不惜背叛李自成也要帶著邢氏投靠明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