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位于它的后方，在這座已經被摧毀的軍事基地之后。

時間是最強大的掘墓人，五千萬年的地質運動就像巨人的手，它掘開大地，將城市層層疊入黑暗的地底。

當你撬開縫隙，掘開厚重的土層，將埋葬世界的陵墓啟封，那纖塵不染的舊日便猝然撞入眼簾。

被戰火撕裂的巨型建筑輪廓依稀可見，斷裂的橋梁懸在半空，摩天巨構刺穿地殼，它依舊閃耀，時間似乎繞開了它們。

被包裹在名為永恒的時光琥珀之中，就仿佛五千六百萬年前的戰火只是發生在昨天，就好像它在今天早上才剛剛死去。

已經破碎、死亡的城市，仍舊比天空之中的星辰更加耀眼。

只是，對于大多數生活在荒野上的舊人類后裔而言，這光芒并不代表著希望，它只會帶來死亡。

城市茍延殘喘的靈魂不會承認死去人類的后裔，他們是被鋼鐵與光芒拒絕的遺孤。若敢踏入一步，便是死亡。

銀白。巨大。沉默。

強光在它的面前卑躬屈膝地彎曲、消失。

一個輪廓，一個吞噬一切，邊緣鋒利的剪影，深嵌在恒定的光芒之中。

但它并非黑色，但黑暗從未如此具體。

劉淵做出并無意義的吞咽動作，舌尖涌上他早已遺忘的血的味道。那是恐懼。

純粹古老的恐懼，就像冷卻液在脊椎之間流竄。

它見過遮天蔽日的巨獸，見過近在咫尺的震蕩刃，見過輻射風暴撕裂大地。

但眼前這東西，是不同的。

它不是野獸，也不是兵器。它是終結本身。是早已湮滅的神明下達的最終判決書。

而它負責宣判另一個神明的死亡。

他不自覺地后退數步，本能讓他拼了命地想要逃離這被光線詛咒的造物。

但他的腳被釘在地上，那是他的‘職責’，是連理智都無法撼動的職責。

地面之上，查士丁娜的瞳孔在遙遠的遺跡深處瘋狂旋轉，不斷旋轉的∞符號仿佛要燃燒起來。

她的反應堆在胸腔之中瘋狂波動，冷卻液在液冷管道之中歌唱。

在她眼前，那個吞噬光纖的巨大輪廓，比她想象的更加完美，更加致命。興奮燒灼著她的神經，讓她產生強烈的生理反應。

力量。這是絕對的力量，是舊日的榮光。

而她，即將見證這一切，見證這舊日帶來的極致毀滅……

是的，是的……

她顫抖著，往前伸出手，仿佛在撫摸著那尊由純粹毀滅意志鑄造的雕塑、神祇。

“按計劃。”在全功率運轉的冷卻系統作用下，查士丁娜恢復冷靜。她的信息在通訊頻道中出現，向劉淵與查士丁尼發出指令。

“安裝炮臺，然后撤退，到安全點啟動。”

兩人沉默地執行，將緊湊的自動炮臺卸下，調整好參數，因為根本無法鎖定前方的巨神，他們只能手動調整射擊的坐標。

做完這一切后，兩人迅速轉身，準備沿著來時的狹窄甬道快步撤離。腳步在沉寂億萬年的死寂中蕩起微弱的回響。

查士丁尼走在前面一步，劉淵落后半個身位。

往前一步，正要鉆入前方的甬道。

沒有預兆。

沒有聲響。

也沒有光。

查士丁尼的胸膛突然凹陷，出現一個拳頭大小、邊緣光滑如鏡的孔洞。

緊接著是大腦。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況，正專注于撤離。

幾乎是同一瞬間，劉淵大腿根部以下也隨之蒸發。

略微延遲之后，刺耳的警報聲在大腦之中響起，大腦在瞬間進入完全超頻狀態，大量信息在這一刻被飛速處理著。

但這沒有任何意義，因為身體已于意識先一步被摧毀。

兩人同時倒下，查士丁尼的眼睛還睜著，看向前方的甬道。他是瞬間死亡，臉上依舊保持著先前的專注。

劉淵躺在地上，痛苦地扭動著身體。只是在那臉上卻看不到任何痛苦，只有茫然的目光。他的意識仍未中斷，但與身體已經完全分割。

他被困在永恒的黑暗中，在如潮水般涌現的無邊恐懼中，意識一點點被消磨殆盡。

地面，查士丁娜做出反應的時間與兩名隊友的意識反應過來的時間相同。

她立刻斷開連接，起身竄出屋外，身體在這一刻加速到極限，在舊世界暴露于地面之上的骸骨林間急速穿行。

一道強光，比太陽更耀眼的強光從地底深處迸放。

粗大的光柱刺穿地殼，直沖云霄。

狂暴的能量將大地貫穿，留下一個直徑百米的孔洞，向下延伸至神明的陵墓。

火光永不熄滅，熱浪扭曲著空氣。洞壁的巖石被高溫融化成液態，從巖壁滴落，墜向深淵。

風從洞底向上吹，帶著硫磺和金屬氧化的味道。

埋葬舊世界的墳墓被掘破，神明所打造的兵器已經蘇醒，它將開始執行它于五千萬年前被設定好的任務，加入到已被延續了五千萬年的戰爭之中。

在巨獸吞噬光的裝甲上，鐫刻著神明給予它的榮耀——LEGIO III CYRENAICA，在其下方還有潦草的一行文字：

Si cadendum est， cadamus

若必有一死，便戰至終章。

*

*

*

“所以你他媽的是一個男人，為什么要叫普爾喀麗婭這個名字？”

在車隊的醫療馬車里，趙留看著面前如孩童一般緊緊抱著伊令醫生的男人，問對方。

用老家二次元們喜歡用的一個形容詞來形容，那就是‘貼貼’。

他想找塊布或者別的什么把自己的老大遮住，但是沒有辦法，這地方沒有沒這玩意兒。因此只能十分屈辱地讓這個‘男人’，是的，男人。

讓他肆無忌憚地在自己身上審視。

“關你什么事兒啊？你管得著嗎？”面對兩人見面起態度就不怎么好的趙留，普爾喀麗婭也以并不怎么好的態度回應。

“媽了個巴子的，你他媽一直盯著我看干什么？”

趙留死死瞪著普爾喀麗婭，眼睛幾乎快要噴出火來。

‘怎么，你有種把我眼睛挖出來？我想看就看，你管得著么？’普爾喀麗婭嗤笑一聲，“我就看，怎么了？”

“好了好了。”

伊令在這時候出來打圓場，她用手遮住普爾喀麗婭的眼睛。然后看向趙留，“放心吧，趙先生，普爾喀麗婭是喜歡異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