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土飛揚,數千雙行軍的腳揚起了塵土,將天空染成了朦朧的赭色。
空氣中回蕩著低沉、沙啞的嗡嗡聲——那是一支行軍軍隊的集體嘆息。
陳恪被一片橄欖綠軍裝的浪潮所淹沒,他感到一陣顫抖傳遍全身,但這并非恐懼,而是一種原始而純粹的興奮。
這不是他所熟悉的那種枯燥、可預測的世界。
這是一個由火與血鑄就的世界,一個生存需要靠自己去爭取而非輕易給予的世界。
他吸入了汗水和木煙的刺鼻氣味,那是一種緊緊附著在一切事物上的難聞氣味。
舌尖上那層沙塵的粗糙味道不斷提醒著他:這是真實的。
這就是生活,赤裸裸且殘酷無情。
隊伍蜿蜒前行,朝著一座從荒蕪的土地上突然冒出來的龐大帳篷城進發。
那是前沿營地。
營地里充滿了狂熱的活力,就像一個忙碌的蜂巢,士兵們都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做準備。
金屬相互碰撞的叮當聲、磨刀的摩擦聲、大聲下達的命令聲……這是一曲混亂的戰爭交響樂。
人們像螞蟻一樣匆忙奔走,他們面容嚴峻,動作精準。
馬車在物資的重壓下嘎吱作響,馬匹緊張地嘶鳴,連地面似乎都因期待而顫動。
陳恪注視著這一切,他的感官高度警覺,吸收著每一個細節。
這不是一場訓練演習。
這是一個熔爐,在這里,男孩要么成為男人,要么成為尸體。
他冷酷而確定地知道,他真正的考驗即將開始。
營地是他被卷入的這個世界的一個縮影——原始、無情,彌漫著即將到來的暴力氣息。
地面是堅硬的泥土,散落著碎片和匆忙用餐后的殘余物。
帳篷粗糙且飽經風雨,幾乎無法為人們抵御刺骨的寒風。
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氛,那是一種可感知的力量,壓在每個人身上。
陳恪能感覺到這種壓力像一件沉重的披風,壓在他的肩上。
他調整了一下那件磨得他皮膚生疼的粗布軍裝,這種持續的不適就像他內心翻騰的不安一樣。
命令很快就下達了,是一位聲音粗啞、臉如雕刻的花崗巖般的百夫長吼出來的。
是射箭練習。
陳恪和其他新兵站成一排,這些新兵是一群形形色色的人,有農民、應征入伍者,還有一些睜大眼睛的年輕人,他們看起來似乎更愿意待在別的地方。
他能聞到他們的恐懼,那是一種酸澀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
他心中涌起一絲類似憐憫的情緒,但很快就被堅定的決心所取代。
他不會讓他們的恐懼感染自己。
他必須活下去。
其他新兵笨手笨腳地擺弄著弓,他們的動作笨拙而不確定。
他們費力地拉著一石重的弓的弓弦,臉因用力而扭曲。
箭射偏了,有些無害地插進了土里,有些則可憐地砰地一聲撞在木制靶標上。
空氣中充滿了經驗豐富的士兵的嘲笑和譏諷,他們帶著既好笑又輕蔑的復雜神情看著這一幕。
陳恪向前邁了一步。
他拿起一張三石重的弓,弓身的木頭在他手指下光滑而涼爽。
那重量讓他感覺熟悉而安心。
他曾經使用過比這復雜得多的武器,但這把弓的簡單構造卻能帶來一種原始而純粹的滿足感。
他拉弓,背部和手臂的肌肉輕松而有力地隆起。
他把弓弦抵在臉頰上,眼睛沿著箭桿瞇成一條縫。
世界縮小成了一個點——靶心。
他緩慢而平穩地呼出一口氣,然后松開了弦。
“嗖”的一聲。
箭猛地射中了靶心,沖擊力讓木頭都顫動起來。
隊伍中一陣寂靜蔓延開來。
陳恪伸手去拿另一支箭,他的動作流暢而熟練。
他拉弓、瞄準、放箭,又是完美的一箭。
接著又是一箭。
再一箭。
空氣中充滿了箭射中目標時令人滿足的砰砰聲。
他有條不紊地操作著,每一箭都是多年訓練的精準展現。
他周圍的新兵們張著嘴盯著他。
那些經驗豐富的士兵,之前的好笑神情已被勉強的尊重所取代,他們彼此小聲議論著。
百夫長的花崗巖般的臉上閃過一絲贊許,他走近陳恪。
他上下打量著這個年輕人,眼神銳利而有評估性。
“你有本事,新兵,”他咕噥著,聲音出人意料地溫和,“雖然還很生澀,但不可否認。”他轉向王賁,一位臉上刻著無數戰役痕跡的老兵。
“確保這個人得到妥善的訓練。他有潛力成為寶貴的人才。”王賁點點頭,眼睛盯著陳恪,眼中閃爍著一絲好奇的火花。
他似乎和之前的其他人一樣,感覺到這個安靜、不起眼的新兵身上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明天,”百夫長說,他的聲音又恢復了往常的嚴厲,“我們開始近身格斗訓練。讓我們看看你用劍的本事是否能和你用弓的天賦相匹配。”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停留在陳恪身上,“別讓我失望,新兵。”
陳恪迎著百夫長的目光,自己眼中也閃過一絲期待。
他簡短地點了點頭。
“我不會的。”
百夫長轉身大步離開,留下陳恪獨自站著,肩頭沉甸甸地壓著眾人的期望。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粗糙而有力,那是戰士的手。
他握緊拳頭,感受著腎上腺素在血管中涌動。
他有種預感,這僅僅是個開始……一個低語的挑戰傳入他的耳中:“嘿,新手……你覺得自己很厲害,是吧?走著瞧……”
風沙裹挾著肅殺之氣,狠狠地抽打在陳恪的臉上。
他瞇起眼睛,任由粗糲的沙粒嵌入皮膚,心中卻毫無波瀾。
比起現代戰場上呼嘯的子彈和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這簡直溫柔得像情人的撫摸。
“娘的,這鬼天氣!”身旁一個老卒吐了口帶沙的唾沫,抱怨道。
陳恪瞥了他一眼,沒吭聲。
老卒名叫王賁,和他同一伍,是個老油條,從征戰多年,身上帶著股揮之不去的硝煙味,也帶著對新兵蛋子的天然蔑視。
陳恪穿越到這個鬼地方已經半個月了,從一個衣食無憂的特種兵變成了秦國一個被強征入伍的民夫,這種落差感,嘖,誰能體會?
好在,這副身體的素質還在,甚至更強了。
他默默地活動了一下筋骨,感受著體內涌動的力量。
徒手搏虎?
開三石硬弓?
呵,聽起來像是吹牛,但對他來說,卻并非難事。
“都給老子精神點!一個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一聲暴喝打斷了陳恪的思緒。
一個滿臉橫肉的秦軍將領站在高臺上,像頭咆哮的雄獅,“到了前線,就得拿出點殺敵的本事!否則,就等著變成六國蠻子的刀下亡魂!”
新兵們瑟縮了一下,陳恪卻依舊面無表情。
刀下亡魂?
他見得多了,早已麻木。
接下來的訓練,對陳恪來說簡直是小兒科。
隊列,他閉著眼睛都能走得標準;格斗,他一出手就能放倒三個壯漢;至于射箭……
“三石弓?誰敢挑戰?”將領指著校場中央一張巨大的硬弓,聲如洪鐘。
新兵們面面相覷,三石弓,那可是需要非人之力才能拉開的!
陳恪走上前,在眾人或驚恐或嘲諷的目光中,一把抓起那張巨弓。
弓弦在他手中,就像一條溫順的蛇,輕松地被他拉滿。
“嗖!”
箭矢離弦,正中百步之外的靶心!
“再來!”陳恪面無表情地又搭上一支箭。
“嗖!嗖!嗖!”
一連十箭,箭箭命中靶心!
校場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著陳恪。
就連那個滿臉橫肉的將領,也愣住了,半晌才爆出一句粗口:“娘的!是個好苗子!”
陳恪放下弓,心中毫無波瀾。
這點小伎倆,就想讓他興奮?
想多了。
他想要的,可不是區區一個“好苗子”的稱號。
他要在這亂世之中,殺出一條血路,活下去,活得更好!
也許,成為秦始皇的摯友,也不錯?
至少,比當個大頭兵強多了。
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這亂世,終將因他而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