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雨水在路燈下折射出幽藍的光，像無數破碎的玻璃碴子，砸在地面上。

嚴羅拖著黑色行李箱，來到了漢庭酒店。

“開間房！大床房！”

嚴羅從兜里掏出身份證，放在酒店前臺。

“好的先生！大床房一晚358，押金100！請問微信還是支付寶？”

“微信吧！”

“先生，您的房間在6樓8608，這是您的身份證和房卡，請您收好！”

“謝謝！”

嚴羅接過房卡和身份證，拖著行李箱上樓了。

走廊鋪著暗紅色地毯，踩上去無聲無息，乘坐電梯來到6樓，找到8608。

“滴——”

房卡刷開房門，一股濃重的消毒水味涌出。

嚴羅皺了皺眉頭，拉著行李箱進入房間。

房間不大，一張雙人床占了大半空間，裝修也一般，不值358一晚。

但沒辦法，這里位于鐘樓商圈，屬于長安最繁華的地段，房價貴很正常。

嚴羅放下行李箱，環顧一圈，勉強點了點頭，暫時就先湊合幾晚吧！

窗外。

暴雨依舊肆虐。

雨水拍打著玻璃發出噼里啪啦聲，總算給悶熱的長安城，帶來些許涼意。

嚴羅拉開行李箱，將牙刷、牙膏、刷牙杯、換洗的衣服，逐一拿了出來。

最后是那件壽衣！

嚴羅不敢保證是否甩了開那女鬼，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把壽衣帶了出來。

雖然嚴羅心里并不情愿，打心眼里排斥這件壽衣，但身體很誠實。

萬一那女鬼再來呢？

這壽衣就是護身符！

畢竟和小命比起來，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

嚴羅疊好壽衣，小心翼翼將壽衣放在枕邊。

最安全的做法是穿在身上，但嚴羅實在膈應的很，只好折中放在枕邊。

這樣一來，即使女鬼來了，伸手就能摸到。

刷牙，洗刷。

嚴羅用毛巾擦干手上的水珠，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了下去，順手拿起手機。

破碎的鋼化膜已經被撕掉了，現在屏幕光潔如新，連指紋都沒留下。

嚴羅點開微信，找到老媽的聊天框撥了過去。

“嘟——嘟——”

每天和老媽視頻一次，這事雷打不動。

自從老爸死后，老媽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媽，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

嚴羅很感激老媽。

可惜大學畢業后，嚴羅至今沒混出什么名堂，給不了老媽太好的生活。

但每天這一通視頻，嚴羅還是能保證的。

電話接通。

老媽絮絮叨叨說著家常，每天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跟背臺詞似的。

吃了沒？吃的什么？談對象了嗎？啥時候回家？要吃好點！注意身體……

嚴羅不厭其煩聽著、應著，聽著老媽嘮嘮叨叨，他感到非常安心。

嚴羅心里明白，平平淡淡的嘮叨，包含著一個母親最樸實無華的關心。

手機里的那個女人，是這世上最愛他的人。

等老媽說的差不多了，嚴羅隨意問了一嘴：“媽，我爸哪一年死的啊？”

劉美琴愣了一下，眼睛里閃過一絲錯愕。

“怎么突然問這個？”

劉美琴下意識抬手攏了攏花白的鬢發：“你爸哪年走的來著？04年吧......你爸走的那年，你才6歲！”

提起去世多年的丈夫，劉美琴顯得很平靜，畢竟都死了二十年了，她對丈夫的記憶，都快要模糊了。

“我就隨便問問……前兩天夢到我爸了！”

嚴羅說得輕描淡寫：“連他的樣子都快忘了！”

劉美琴“哦”了一聲，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母子倆又聊了幾句，準備掛斷時，老媽忽然抬起頭，猶豫了一會兒才說：“羅羅，偉偉死了！”

“嗯？”

嚴羅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猛地坐直身子：“媽，你說誰死了？偉偉？偉偉死了？這怎么可能？”

嚴羅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我過年那幾天每天見他，他還好好地……”

偉偉，全名嚴偉，是嚴羅兒時的小伙伴，兩人從小一起玩到大。

學前班、小學、初中都一個班，幾乎可以說是穿著一條褲子長大的。

后來嚴偉沒考上高中，就上了中專，再后來就去深圳電子廠打了幾年工。

前年回老家辦了個養牛場，養了十幾頭牛。

嚴羅考上大學，后來參加工作，但每次過年回家，都要和嚴偉聚聚。

上山閑逛，喝酒諞閑傳，打王者，打麻將……

過年的時候人還好好的，忽然就死了？

“是真的！”

劉美琴嘆了口氣：“今天連人都埋了！”

“偉偉真的死了？”

嚴羅神情恍惚，兒時最好的玩伴……死了？

劉美琴默默看著，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嚴羅和嚴偉這倆小子，是她看著長大的，兩人的感情，劉美琴也明白。

結果嚴偉才26，人就沒了，太可惜了！

“媽，什么時候的事？”嚴羅低聲道。

“就昨天下午......”

劉美琴輕聲說道：“偉偉、俊平、彥龍、鵬舉他們幾個去壩上耍水......偉偉和鵬舉下去后再沒上來！”

“等村里人找到他們的時候，已經淹死了！”

“淹……淹死的？”

嚴羅猛地從床上彈起來，手機差點脫手：“耍水淹死的？這怎么可能？”

嚴羅難以置信：“鵬舉我不知道，但偉偉水性那么好，怎么可能淹死？”

嚴羅他們村下邊有個水庫，他們那也叫壩。

嚴羅和嚴偉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就跟著村里的大孩子，去壩上耍水了。

除了刮風下雨，每年夏天幾乎天天泡在壩上，不是釣魚，就是耍水。

壩上……給了嚴羅兒時太多美好的回憶。

嚴偉的泳技，嚴羅是知道的，雖然是野路子，但狗刨、仰泳樣樣都會。

從這一頭游到那一頭，幾個來回都不成問題。

嚴偉會淹死？

嚴羅接受不了。

“媽，你確定偉偉是淹死的？這不可能啊！”

嚴羅沉聲道：“偉偉那水性，就算腿抽筋了，往水面一趟也沉不下去啊！”

“難道被水草纏上了，還是身體出了狀況？”

“可不對啊，偉偉還年輕，身體一直很好……”

這時，手機震動了一下，老媽發來一張照片。

嚴羅點開一看。

就見水庫邊的泥地上，并排躺著兩具尸體。

因為長時間浸泡在水里，尸體腫脹得幾乎看不出人形，皮膚泡得發白。

兩具尸體的腳踝上，有五道烏青的拖痕，像是有人，用力抓出來的一樣。

嚴羅盯著其中一具尸體，心里忽然堵得慌。

是嚴偉！

真的是他！

他真的淹死了！

“我以前就告誡過你們，不要去耍水，不要去耍水，壩上水那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