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治安員抬著擔架鉆進幽暗的窯洞，當他們再次出來時，彥龍被抬了出來。

蒙在尸體上的白布已經滲出大片黑褐色的污漬，隨著移動不斷滴落粘稠的液體，在地上留下一條蜿蜒的痕跡。

“快看！”

“是彥龍？”

圍觀的村民們騷動起來，對著尸體指指點點。

“怎么蓋了白布？”

“難道彥龍也出事了？”

“老天爺啊，這都第四個了，到底造了什么孽！”

“村子肯定招惹臟東西了，得趕緊找個陰陽打整一番，不然還會死人的……”

“兒啊！”

突然，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劃破夜空，彥龍媽沖破警戒線，沖到了擔架前。

她顫抖著掀開白布，看到了彥龍的尸體。

“我的兒啊……”

彥龍媽撲倒在擔架上，撕心裂肺痛哭起來。

“賈隊！”

治安員紛紛看向賈鳳強。

賈鳳強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阻攔。

兒子死了，身為母親發泄情緒再正常不過。

等發泄的差不多了，再讓人把她帶走就行。

賈鳳強轉身朝嚴羅招了招手，聲音低沉：“嚴羅是吧？你跟我過來一下！”

嚴羅跟著他來到院墻拐角，賈鳳強從口袋里掏出記事本：“不要緊張，叫你過來，只是簡單做個筆錄！”

嚴羅點點頭。

“姓名！”

“嚴羅！”

“年齡！”

“二十六！”

賈鳳強一邊記錄，一邊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

嚴羅的皮膚，在陽光下呈現出病態的蒼白。

現在天很熱，嚴羅卻給人陰冷的感覺，就好像不是個人，而是一塊大冰坨。

更令人在意的是，嚴羅的呼吸節奏平穩得不像話，完全沒有其他人的驚慌。

“你和死者是什么關系？”賈鳳強又問道。

“同村村民！”

“你剛才進入窯洞時，嚴彥龍還活著嗎？”

“死了！”

“死了？你確定？”

“確定！”

“你剛才進入窯洞之后做了什么？”

“什么也沒做！”

“你確定？”

賈鳳強臉色微沉，加重語氣：“我需要提醒你，你要為自己說過的每一個字負責！”

“我確定什么也沒做！”嚴羅深吸口氣。

與壽衣有關的事情，絕不能讓別人知曉！

為了隱瞞壽衣，剛才發生的事情也不能讓人知曉。

賈鳳強深深看了嚴羅一眼：“最后一個問題，你能解釋一下為什么你能無視污水的沖刷，進入窯洞嗎？”

“我不清楚！”

嚴羅裝傻充愣。

常年應對老板和各種客戶，他早練出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

自己剛才無視污水沖刷，進入窯洞，嚴羅自己也解釋不清楚，所以只能裝傻。

嚴羅也相信這不是重點，畢竟人不是自己殺的，自己和案子本身關系不大。

“你不清楚？”

賈鳳強冷哼一聲：“你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走進了窯洞，你說你不清楚？”

“而且你進入窯洞后，里面立刻傳來了嬰兒啼哭聲，你跟我說你不清楚？”

“我警告你，現在是治安員在問你話，你最好給我考慮清楚了再回答！”

嚴羅有些無奈：“同志，我是真的不清楚啊！”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進去的……我這會兒都還迷糊著呢！”

賈鳳強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卻也無可奈何。

嚴羅不是嫌疑人，更不是兇手，他還能把嚴羅控制起來，帶回治安所不成？

賈鳳強合上筆記本，道：“接下來這幾天，別離開村子，同時手機保持暢通！”

“如果有什么問題，我們隨時會聯系你！”

“明白！”

嚴羅點頭。

“你可以走了！”

目送嚴羅離去，賈鳳強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這案子太邪門了，已經遠遠超出了正常案件范疇，賈鳳強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猶豫半晌。

賈鳳強掏出手機，撥通了上級領導的電話。

“陳局！”

電話接通后，賈鳳強將大窯村發生的詭異事件，一五一十地匯報了上去。

電話那頭陷入短暫的沉默，幾秒鐘后，陳局低沉的聲音傳來：

“鳳強，這個案子性質特殊，你暫時不要深入調查了，我立刻向上級部門請示，申請特殊部門協助！”

“特殊部門？”

賈鳳強愣了一下，疑惑道：“什么特殊部門？”

“你的權限不夠，暫時還沒有資格知道！”陳局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熱風吹過，帶來一陣熏人的腐爛尸臭。

賈鳳強站在原地，看著手機屏幕的光漸漸暗了下去，臉上滿是驚愕。

特殊部門？

……

嚴羅走出彥龍家院子，劉美琴立即迎了上來，她上下打量著兒子，緊張道：

“羅羅，你沒事吧？”

“媽，我沒事！”

嚴羅輕輕搖頭，接過母親手里的行李箱，道：

“先回家吧！”

“好...好...”

比起彥龍家嶄新的窯洞和精心修葺的院落，嚴羅家的院子就顯得格外寒磣了。

窯洞還是幾十年前的老樣子，只是用紅磚和水泥簡單加固了洞口，防止坍塌。

院子里鋪著廉價的紅色地磚，不少已經開裂翹起，縫隙里長出了雜草。

嚴羅對此習以為常。

父親早逝，母親靠著幾畝薄田和養牛，把他拉扯大，還供他讀完了大學。

就這……已經拼了老命，他哪敢奢望新窯洞？

嚴羅上大學時就想著，等畢業后賺了錢，一定要把老家的窯洞翻修一下。

工作這幾年他確實攢了些錢，足夠翻新窯洞了。

可每次提起這事，老媽總是說：別浪費錢了，你留著在長安買套房吧！

你也大了，談對象、結婚，沒有樓房怎么行？

嚴羅心里明白，老媽是怕他花錢，可看著斑駁的墻壁，嚴羅心里總不是滋味。

嚴羅其實真的很想硬氣一把，當一回家，做一回主，把家里的窯洞修了。

然而現實讓他硬氣不起來，房價年年漲，他那點積蓄勉勉強強夠個首付。

要是用來翻新窯洞，長安買房肯定泡湯了。

沒有房，怎么談對象？沒有房，怎么結婚？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他算是真正體會到了！

回到家，嚴羅陪著老媽聊了會兒家常，隨后，老媽起身去廚房忙活晚飯。

嚴羅獨自在家溜達。

每次回來，他都要在家逛一圈，轉眼來到后院，嚴羅走進牛棚，四頭黃白相間的西門塔爾牛正悠閑嚼著草料。

西門塔爾牛體格健壯、產奶量高、生長速度快，成功干掉了本地土黃牛，成了本地養殖數量最多的品種。

兩頭小牛犢怯生生地躲在母牛身后，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主人。

嚴羅抓起一把干草，給兩頭大牛遞了過去。

換做以前，兩頭大牛會立即湊過來，搶著吃草。

但今天……

它們沒有！

它們躲得遠遠的，韁繩繃得筆直，畏懼盯著嚴羅，看嚴羅的目光就像看瘟神。

“你們這是怎么了？”

嚴羅滿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