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他爹，你瘋了嗎？

你把這些都拿走了，咱們一家這個冬天還過不過了？

我求求你，不要去賭了好不好！

而且丁兒現在也大了。

也該給他找個媳婦了。

你再這樣子賭下去，我們哪有錢再給他找媳婦呀！

我知道我活不久了，但是我真的希望我能在死之前，能看到丁兒成家！”

萬家燈火次第燃，照遍人間悲歡。

為了取暖而點燃的火焰將父母爭吵的影子延伸到了武丁的腳下。

伴隨著咳嗽的哭泣之聲如刀一般一下一下的扎到了在場每個人的心中。

武丁的父親眼睛也紅了。

“我也不想如此的！

我也不想如此的！

可是我真的沒辦法。

你是從外地嫁過來的。

并不知道我們這的習俗。

每隔二十年，咱們武家村都要送窮鬼，祭山神！

若不改變，咱們家就是這窮鬼！”

渾濁的淚水劃過溝壑。

“我是個廢人。

你看看我這腿！

下不了地，干不了重活。

這才害的你得一個人操勞這家中的所有事物。

也還害得你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我又何嘗不知道丁兒年紀大了呢？

我也想要看他成家立業呀！

而且不只是丁兒，還有戊兒。

戊兒自幼聰慧，縣里的先生都說戊兒來日必成大器。

先生心善，咱們欠的費用也不曾催促。

可是哪怕如此，咱們家也很難供應得起他讀書的費用。

他若能真考個功名，咱們家也能出個老爺了。

可是，沒時間了。

沒時間了！

今年就是送窮鬼祭山神的年份了！

既然都要死，那么我只能賭一把了。

我也沒有別的本事了。

就看看，這老天，讓不讓咱們一家活下去了！”

武丁的母親停止了哭泣，咳嗽著抓住了父親的衣襟、

“送窮鬼？

這是怎么回事？

你為什么不早說！

要不咱們跑吧！”

武丁的父親發出了凄涼的慘笑。

“呵！呵！

所謂的送窮鬼，不過是族里冠冕堂皇的，想要吃絕戶的由頭罷了！

咱們有丁兒，戊兒，咱們就想看著他們好。

其他人又何嘗不是呢？

可是這附近的田地和資源就這么多。

有人少吃一口，就有人多吃一口。

若不是我當初忽然遭了劫難，壞了這條腿。

我也巴不得讓吃別家的絕戶呢！

我早說有用嗎？

讓你們日日夜夜擔驚受怕徒增煩惱嗎？

跑？

咱們能跑到哪去？

咱們跑了，是不是就有下一家會遭殃？下一家跑了，是不是有下下一家會遭殃？

村里人都是互相監督著呢！

而且就咱們現在這窮困潦倒的樣子。

就是真跑了，又能跑的出去多遠呢？

現在，咱們也還有些田地，也還有些口糧。

哪怕是死，也至少能讓你們吃口飽飯再死！

也多虧皇帝現在為了長生不老的春秋大夢天天煉丹，每日都消耗大量的柴火。

也多虧司天監預測今年的天氣會格外的寒冷。

這才讓縣里的賭坊愿意讓賭客們拿木材抵債。

那就賭！那就賭！

賭這賊老天！給不給我們活路！”

父母的聲音傳入武丁的耳中，一下又一下的給武丁的心田之中劃出了深深的裂痕。

絕望，憤怒，不甘的情緒也在武丁的心田之中播撒著肥料。

他想要改變這一切，他想要毀滅世道！

命運的齒輪也開始轉動，暴力的種子也在他的心田之中悄然埋下。

在爭吵過后，父母也是發現了歸來的武丁。

看著武丁身后的那一大摞有兩個人高的柴火，也讓父母即欣慰又心疼。

父親放下手里的木材一瘸一拐的走下武丁。

想要幫武丁早點把他身后那不該屬于他這個年紀的重量給卸下來。

還沉浸在自己世界之中的武丁一被碰觸，便應了激。

無意識的揮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武丁這忽然暴漲的力量，豈是父親可以阻擋的。

這一下，便讓父親摔倒在地上，也讓武丁背后的木材散落了一地。

母親和弟弟的驚呼，父親的叫聲，木材落地的聲響也讓武丁從自己的世界之中驚醒了過來。

“爹，你沒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扶您起來。”

看著跌倒在地的父親，武丁的心中有些害怕，因為父親脾氣暴躁，自己也經常挨打。

可是武丁卻依舊快步小跑，來到了父親的身邊，擔憂的看著他，想要把他扶起來。

可是往日里暴躁的父親卻笑著擺了擺手，拒絕起了武丁的攙扶，艱難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丁兒，辛苦你了。

你快去吃飯吧，吃完飯就好好休息吧。

孩子他娘，你快去把大餅和米粥熱一下。

還有，戊兒，你過來幫你哥收拾一下這些木材。”

站起來的父親伸出自己的大手，摸了摸武丁的腦袋。

“行了，別站著了，去坐下來等你娘給你熱一下飯菜吧。”

說完這話，武丁的父親又彎下了腰，拾撿起了自己能拿的動的柴火，而后離開了家中。

在星月的照耀之中，在寒風的吹拂之中。

父親一瘸一拐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武丁的視線之中。

對于武丁來說，父親沒和自己說過太多的好話，也少夸獎自己，可是今天父親最后的言語卻讓武丁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滴落。

很快，母親便熱好了飯菜，拉著發呆的武丁上了餐桌。

這本就沒有什么滋味的飯菜在武丁的嘴里更加的沒有滋味。

可是他知道，這給自己的是放了鹽的。

看著武丁開始吃東西之后母親才轉身離開。

她走向了房間之中所擺放的佛像跪了下來。

一邊無聲的哭泣，一地低聲的詠誦著經文。

這是在為自己一家所做的祈禱，這是在卑微的渴求著救贖。

聽著母親的誦經之聲，武丁越發的覺得手中的飯菜難以下咽。

可是他還是強迫著自己強行的把飯菜吞咽下去。

因為他知道，現在的自己是家中的頂梁柱。

自己絕對不能倒下去，也絕對不能人父母擔心。

武丁一邊吃著也一邊思索著未來。

雖然他知道母親是在為自己一家所祈禱。

可是那一聲又一聲的南無觀世音菩薩是如此的讓他煩躁。

南無觀世音菩薩？

難！無觀世音菩薩！

武丁忍不住捏緊了自己的拳頭。

感受到自己體內暴漲的力量他想明白了，泥塑的神佛，救不了自己一家人。

而自己這幾天所遇到的那顆古怪的歪脖子樹卻真的給自己提供了改變。

這或許便是自己一家人唯一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