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藍星屑從陳書文指縫間簌簌飄落，鐮刃消逝的余韻在灰水河谷掀起磷火漣漪。他踉蹌跪倒在龜裂的河床上，掌心緊攥的懷表正滲出青銅與琉璃交織的微光。

四百二十枚靈石手環的殘片在濁浪中沉浮，如同溺亡的螢火蟲。陳梓桐最后殘留的腐肉正被龍脈逆鱗吞噬，那些青磷色脈絡在月光下痙攣著褪成慘白，仿佛被神性灼傷的蛆蟲。

甲板附近的戰斗早已結束。傀儡師都已經死了，那些作為傀儡的守陵衛，自然也就紛紛倒下，體內靈髓重歸地脈。

就連使徒血布也喪失了神性——現在它無力地躺倒在灰水河畔倒塌的山體上，再無掀起波瀾的能力。

“你哥哥到死都以為自己是棋手，殊不知連這份狂妄都是愿望之主賜予的餌料。”琉娜的掃帚掃開一段畸變的脊椎，“但我早就知道，你不一樣。”

“我會在這里遭遇密教第五席，你應該早有預謀吧。”陳書文懷表的齒輪沒有停止摩擦，一顆琉璃和一塊銹銅屑卻被嵌入了表盤當中。

“我預謀的不是這個，而是你遲早要用到我封存在表中的第十席之力。”琉娜笑了笑，“雖然你認為你又和密教互相拒絕了一次，但你何嘗不是親自在替愿望之神施行祂的意志？”

“如果我不呢。”陳書文當然明白琉娜指的是什么。剛剛兩進兩出神識空間，他所做的何嘗不是替那個最需要完成自己愿望的孩子，許下實現愿望的諾言？

“那你可別忘了，表中的第十席之力，是我封印的。”琉娜撇嘴擺出了一個俏皮的表情，“千萬不要忘了這一點，哪怕你又往里放了第五席之力。”

陳書文摩挲了一下懷表，發現雖然有一團黑霧從第一個逆十字刻度中冒出，卻再也變不回死蝶的形狀。

突然，一道冰晶劍氣割裂夜風，葉清歌的千雪流云裳卷著寒氣落在兩人對話的山體之上。“如此強調'自己'的封印權柄，”葉清歌的聲音冷如冰霜，“密教第七席該不會對書文存著別樣心思？”

“別、別樣心思？”琉娜連忙閃身避過劍氣的鋒芒，“是陳先生自己選的代行愿望之神職責從而獲得神性的，和我又有什么關系？”

陳書文這才意識到，甲板上的戰斗已經結束，除了沐雨楓仍在善后以外，四位高手已經閑了下來。

此時除了蘇達前去回收使徒血布以外，拓跋鋒和赤袍信者嚴陣以待，以免兩人真的打起來。

“密教女巫最好記得，重啟弒神之旅之后，一直侍衛在他的身旁的究竟是誰。”葉清歌舉劍警告道。

“哈？”琉娜頓時心亂，騎著的掃帚掉落的篦條突然炸成幾只黑蝶，卻胡亂飛行找不到目標，“誰會中意這種滿身銹跡的偽神克星？他遲早要在某次戰斗的時候，成為愿望之主實現理想……”

話音戛然而止，因為黑蝶中有一只飛向了陳書文的嘴唇，而另一只飛向他的胸口。

“這什么意思都不代表！”她揮舞著黑袍，掠過陳書文的面前，將兩只黑蝶慌亂地收入其中，“等那一天，這家伙遲早要求著當祂的眷屬！”

掃帚飛行激起的磷火吞沒未盡的話語，琉娜身影消失的天邊頓時炸開了逆十字形狀的墨色印記。陳書文突然覺得掌心懷表的齒輪變得格外沉重——那里面應當共鳴著四百二十個孩童稚嫩的祈禱聲，與伊萊亞斯的神性合奏成宿命的韻腳。

“陳家的庶子和斯圖亞特家的獨女，根據家族地位來說，前者想要明媒正娶后者，要花費很大一番功夫才行啊。”看著琉娜離去的軌跡，葉清歌佯裝冷靜的語句里稍微有些酸溜溜的感覺，“最后怎么成了這樣呢？”

沐雨楓適時輕咳一聲，“使徒血布雖已圣力盡失，但起碼完整地回收了，足夠堵住朝廷御史的嘴。”

此時此刻，眾人才把心思收回到此次事件的收場上來。

“參與儀式的各大勢力，恐怕修為一般的很難逃出來，而這是最為棘手的，因為能夠回到門派的，都是修為頗高的人士。”沐雨楓繼續復盤道，“天域宗算一個，沙海宗算一個，當然如果其他門派沒有我是不信的……今夜之后，他們恐怕要把這筆賬算在東溟港頭上。”

“不怕，他們不敢明著來尋仇。”蘇達抱著裝有血布的匣子從另一側的山體回到甲板之上。

“當然，該逃出來的還是逃出來了。沒有被獻祭的所有五個陳氏的血脈，應當是主上的侄子吧……”

“我發現他們的時候，一根玄鹿角撐住了一塊石頭，三女二男，都躲在那個三角區內。”拓跋鋒介紹道，現在都送到艙室里了。

“嗯，最年幼的男孩，當我觸碰他額前十字胎記時，竟感受到了正神的神光。沒有他，我還真就很難停下和使徒血布的連接。”沐雨楓補充道。

“但是這次的勝利之后，擁有陳氏血脈的孩子，就真的能獲得幸福嗎？”葉清歌有些茫然，“如果書文的長兄仍然熱衷于‘制造’陳家血脈，那皇祖陵的靈根黑市只會是陳家今后的麻煩的一個節點罷了。”

陳書文也陷入了思索。畢竟作為陳氏的一員，比起陳氏的血脈被如此消耗，陳氏的血脈被如此制造同樣讓他毛骨悚然。

“當然，別忘了還是有好消息的。”沐雨楓試圖緩和每一次凱旋都顯得有些尷尬的氛圍，“起碼我們從來沒有得到這么多的戰利品。”

陳書文接過他的賬本，上面潦草的筆記只有他們二人才能看得懂。

“四百多顆用于雕琢手環的上等靈石、祖陵建筑群本身和其中的金庫、密教祭壇……”陳書文清點著這些項目，“光是這些傳統意義上的財產就足夠向東溟港購買三十艘滄瀾II號了。”

“當然密教第五席的尸骨也是我們的，如果我們準備一筆賄賂，說不定能拿下整個灰水河流域的收稅權。”沐雨楓補充道，“但對于我來說，最珍貴的是，皇祖陵的龍脈認證紋路保存完好，足夠我們復刻十二套守陵衛甲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