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山的夜沉得像塊浸了墨的牛皮,月亮被薄云裹著,在倒斗坪投下斑駁的光影。紙芽貼著青岡樹干蹲下,指尖摩挲著樹皮上的結疤——這些碗口粗的百年老樹竟全部東傾,枝干間纏著褪色的十二峒巫藤,藤葉呈詭異的三角狀,正是陳瞎子提過的“尸藤”,專吸生人氣息。他忽然豎起耳朵,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縮——地下傳來空甕般的悶響,七聲一組,像有人在敲倒扣的陶盆。
“寒哥兒,雪姐,地下有動靜。”紙芽壓低聲音,指尖無意識地捻動腰間的符紙包,“七處方位,和北斗一個樣,老陳頭說過,漢朝國師墓的封土會擺‘厭勝七宮陣’。”
陳雪蹲下身,法醫箱里的紫外線燈掃過地表,腐殖土下泛著淡淡熒光:“是十二峒的‘血藤根’,分泌的汁液能腐蝕鐵器。”她用銀制鑷子夾起土樣,湊近嗅了嗅,眉頭緊皺,“混著漢朝的‘迷蹤香’,聞多了會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
林寒站在兩株青岡樹中間,腕間紅繩突然繃直,繩尾的鎮魂鈴發出三聲輕響——這是他自制的機關預警。他快速比出手勢:七堆土包,藏陶甕。紙芽立刻掏出槐木符紙,在掌心畫了個“探”字,符紙無風自動,飄向最近的土堆。
三人貼著樹干移動,月光從枝葉間隙漏下,在地面投出破碎的光斑。紙芽突然頓住,看見土堆邊緣露出半截陶片,釉色暗紅,繪著人面蛇身紋——十二峒的“巫神圖騰”。“雪姐,這是第一層封土。”他指著土堆,“漢朝人用厭勝術,十二峒人下巫蠱,墓主把兩邊的邪術合一塊兒了。”
話未說完,陳雪的法醫箱突然發出輕響——箱內的毒氣檢測儀亮起紅燈。林寒猛地拽住兩人,紅繩在胸前繃成直線,指向三米外的土堆。紙芽眼尖,看見土堆表面的草莖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黃,露出底下排列整齊的青石板,每塊石板中央都嵌著枚銅錢,錢文“千秋萬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邊緣卻刻著十二峒的“鎖魂紋”。
“是陰陽合璧陣!”紙芽驚呼,“銅錢是漢朝厭勝錢,紋路是十二峒的鎖魂咒,踩中就會觸發陶甕噴毒!”
陳雪迅速掏出紫外線燈掃射,發現每枚銅錢的穿口方位對應不同的毒煙種類:正東錢口藏蛇毒,正南混著尸油,正西是迷幻藥粉。林寒則盯著樹冠間隙的星象,突然比出“反北斗”手勢——七枚銅錢的位置,正是倒置的北斗七星圖,唯有按“天樞變天權”的逆序行走,才能避開機關。
他解下紅繩,在最近的兩枚銅錢間輕輕一蕩,繩尾的鎮魂鈴發出三聲短響。“叮——”左側土堆突然裂開,陶甕口噴出青紫色煙霧,帶著刺鼻的硫磺味。紙芽眼疾手快,甩出“破霧符”,符紙在空中燃出槐木清香,將毒煙逼回土堆。陳雪趁機觀察煙霧顏色:“含曼陀羅花粉,能讓人產生幻覺,和十二峒的‘迷魂蠱’一個路數。”
林寒再次比出手勢,這次是“逆時針繞行”。他注意到青岡樹的東傾角度與銅錢方位暗合,紅繩在正確路徑上泛著微光。三人貼著樹干,按照逆北斗方位移動,每一步都踩在兩棵青岡樹的影子交界點——那里的草莖尚未枯黃,是唯一未被巫藤侵蝕的安全區。
當紙芽跨過最后一枚銅錢時,地面突然震動,七座土堆同時噴出煙霧,卻在青岡樹影中形成天然屏障。陳雪趁機用取證袋裝起銅錢,發現每枚錢背都刻著十二峒的“止戈紋”,與正面的漢隸形成“巫漢合璧”圖案。“墓主果然是兩派共尊的人物。”她低聲道,“漢朝的厭勝術鎮陽,十二峒的巫蠱鎖陰,兩層機關疊著來。”
林寒忽然停住,紅繩指向地面一條極細的裂縫,裂縫里滲出暗紅液體——是守墓人血祭的痕跡。他蹲下身子,用隨身攜帶的微型相機拍下裂縫走向,發現其軌跡與青岡樹的根系完全重合,形成一個閉合的七角星圖案。紙芽湊近細看,裂縫邊緣竟有新鮮的抓痕,指甲縫里嵌著十二峒巫藤的殘片——這意味著有人在他們之前闖入,且遭了道。
“跟緊我。”林寒打手語,紅繩在前方引路,繩結處的鎮魂鈴突然發出清越的響聲。三人在青岡樹林中穿梭,避開所有泛著熒光的土堆,終于在第七棵樹下發現了真正的封土入口——表面覆蓋著未經擾動的腐葉,卻在月光下顯露出極淺的羅盤刻痕,圓心處的泥土有新翻痕跡,露出底下的石英砂。
紙芽掏出陳瞎子給的“探沙鏟”,鏟頭剛觸地就發出蜂鳴。“第二層是流沙。”他舔了舔嘴唇,掌心全是汗,“漢朝的積沙術混了十二峒的血藤,沙粒帶倒刺,被埋住就會被絞碎。”
陳雪檢查鏟頭上的殘留物,果然發現細小的石英砂和暗紅纖維:“沙粒棱角鋒利,混著血藤的毒刺,劃破皮膚就會感染。”她看向林寒,“怎么破?”
林寒凝視著星象,突然比出“繩橋”的手勢。他解下紅繩,將一端系在青岡樹的粗枝上,另一端垂向封土入口。紙芽立刻會意,掏出“定沙符”——用牛血混著灶灰畫的,能暫時固定流沙。他將符紙貼在紅繩中段,低聲念起十二峒的“固沙咒”,石英砂竟漸漸凝結成塊,形成一條半透明的沙橋。
“快!”林寒打手語,率先踩上沙橋,紅繩在腳下微微下陷,卻未崩塌。陳雪緊隨其后,法醫箱的金屬扣環擦過沙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紙芽剛踏上沙橋,下方突然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沙面浮現出十二峒的“亡者圖騰”,中央還埋著半截竹筒,刻著漢朝的“警示文”:“擅入者,永鎮黃泉。”
三人在沙橋上喘息,看著下方翻涌的流沙漸漸平息,露出一條被血藤根須包裹的石階,通向黑暗的地下。紙芽掏出對講機,卻發現頻道里全是雜音——不是電流干擾,是某種古老的巫歌,從地底深處傳來,帶著刺骨的寒意。
“第一層過了。”陳雪輕聲道,“漢朝的厭勝錢,十二峒的巫藤,墓主把兩邊的邪術玩出花了。”她看向林寒,后者正用紅繩測量石階的傾斜角度,鏡片后的眼睛映著地下微光,“下一層,怕是更狠。”
林寒點頭,比出“謹慎”的手勢,指了指石階兩側的壁孔——那里嵌著青銅獸首,張開的嘴正對著沙橋。紙芽咽了咽口水,摸出“破蠱符”,符紙邊緣的朱砂在月光下泛著紅光:“老陳頭說過,十二峒的蠱蟲專咬生人氣穴,希望這些符紙能撐住。”
夜風掠過青岡林,吹起三人的衣角。石階下的黑暗中,青銅獸首的瞳孔突然泛起幽光,像極了某種古老的警告。林寒率先舉步,紅繩在手中握緊,繩尾的鎮魂鈴終于發出清越的響聲——這不是歸江渡的號子,而是漢朝的戰歌,敲響了三人深入古墓的戰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