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道幽深。

腳下不再是鏡面，而是殘破的鋼板和混凝土地基，布滿年代久遠的灰塵。頭頂垂下破損的電纜，像蛛絲般交錯。墻壁上殘留著某種工業符號，已經模糊難辨。

林凡能感到空氣中那股壓抑——

不是語言污染的扭曲，而是一種更接近“廢墟”的靜默。

B-2打開頭盔側面的小型探燈，光線斜斜掃過前方，一排鐵軌映入眼簾。

“這不是結構體通道。”他喃喃道，“這里曾經是……地鐵。”

林凡蹲下檢查那斷裂的鐵軌，發現某些軌枕上刻著奇怪的劃痕——像是用刀刻的符號，一種簡陋、重復的圖案：

“口-口-口”，循環排列，仿佛某種監獄圖騰。

他指著軌道盡頭那漆黑的彎道：“這條地鐵線，原本是通往哪里？”

B-2皺眉：“不在系統地圖中。可能是廢棄層以前的‘文明殘留’。”

“有人把它封了。”

“為什么？”

林凡沒有立刻回答。

他走在前面，左手指尖觸著墻壁，默默計算走過的距離與分岔口數量。

約莫走了五百米，一道側門在軌道右側突兀地出現。

那門是一種厚重鋼制，像防爆艙門，外層銹蝕得幾乎融入墻體。但門上有一道新痕——像是被人從里面“撞出”一道凹陷。

林凡盯著那痕跡。

“不是外面要進去。”

“是……里面要出來。”

他試著推動大門。

卡——一聲輕響，門居然緩緩開啟，發出低沉的金屬摩擦音。

里面，是一間狹窄的隔離艙。

墻壁貼滿警示標語，都是英文，字體為舊式噴漆印刷體，褪色斑駁：

“NO VOICE ZONE.”

“SPEECH IS PUNISHABLE.”

“REMEMBER: SILENCE SAVES.”

B-2在旁翻譯完，眼皮直跳。

“這是……‘禁止發聲’實驗區？”

“他們在這里做過語音抑制實驗？”

林凡沉默半秒，走進去巡視。房間角落堆放著一些殘破座椅、廢棄揚聲器、以及一臺巨大的錄音磁帶機。

磁帶斷裂，部分膠帶還纏繞在輪軸中。

但那磁帶上，有一小段未被切斷的片段，殘留著未曾播放完的語音。

林凡猶豫片刻，按下播放鍵。

“……here they whisper what must not be written…”

“……kill the echo before it learns your name…”

啪——

磁帶斷裂，播放終止。

整個房間溫度仿佛驟降幾度。

林凡抬頭，警覺地回頭望向坑道——

一只手，從墻后緩緩探出。

不是敵人。

是——尸體。

那是一具穿著舊式巡邏員制服的干尸，臉上覆蓋一層厚厚防毒面具，像是長年防止語言污染者。胸前別著編號牌：“#33 -語回哨兵”。

B-2立刻識別：“這就是他們傳說中留下的‘回音守望者’……是為了封住某種東西。”

林凡沉聲：“不止一個。”

他走出艙門，順著坑道前行，在下一處電力維修洞旁，再發現兩具尸體。

然后是四具。

八具。

全都面朝通道方向，整齊倒地，仿佛陣亡前最后一刻都在試圖“阻止”某種東西穿越他們的守線。

林凡蹲下檢查其中一具——

在他掌心，是一塊釘死的黑色板條，上面手寫著一句話：

“DON’T FOLLOW THE SINGING.”

“IF YOU HEAR HER， YOU’RE ALREADY DEAD.”

他起身，看著前方越來越黑的通道。

某種“歌聲”，仿佛真的若隱若現。

極遠。

極淺。

像是深水中傳來的童謠。

他沒有說話，只取出從費城卷帶下來的【詭音粉塵】，輕輕撒在空氣中。

片刻后，那些漂浮粉末竟組成一行字：

【音影預兆接近】

【結構不明，屬性：擬人型誘導式幻聽】

【建議封口，關閉聽覺通感模塊】

林凡卻沒有照做。

他只是輕聲對B-2道：“你如果怕，就在這等我。”

B-2盯著他許久，才咬牙道：

“我這條命，已經在你刀下走過一次。”

“再走一次，也值了。”

林凡點頭。

他們一前一后，踏入“歌聲”的方向。

坑道前方，開始出現人工雕刻的舊碑石，每一塊上都刻著某個失落的名字。

——這不是地鐵。

這是一座被掩埋的語言墓地。

而那“她”的歌聲，正在最深處，等著回應。

風沿著州立73號公路一路刮進森林，林凡抬頭看了看剛被撕開的天色。烏云像是一塊壓在山脊上的黑布，正在慢慢向南傾瀉。他背著包，步伐加快，前方的庇護所已經殘破，木質柵欄東倒西歪，原本的“緊急避難營地”標志也已被人用紅漆涂改為“封閉區域·勿入”。

琳達站在他身后，手里的突擊步槍沒有放下，她的目光還在林子里掃視著。“你確定就是這兒？”她低聲問。

林凡沒有回頭，手指從口袋里摸出那枚新獲得的【定位骨針】，它正在緩慢旋轉，尖端持續指向避難所深處。

“系統簽到點，必須靠近廢棄庇護中心核心區域，才有可能觸發。”

“又是你那鬼系統，”琳達嘀咕了一句，“上次它差點把你扔進尸坑。”

林凡輕聲說：“但也從尸坑里給我挖出一把鑰匙。”

他們繼續前行。庇護所內部空蕩，沾血的墻壁與斷裂的床架把人直接拉回災后第一個月。林凡打開一扇門，空氣中撲出腐敗與潮濕混雜的味道。他捏緊口鼻，拉著琳達一同走入這間原本是廣播控制室的地方。

“你在找什么？”她低聲問。

林凡沒有回答，反而是系統的提示音搶先響起——

【簽到點確認：南澤舊庇護所·控制中樞】

【獎勵生成中……本輪獎勵具備『路徑性演化』潛力】

【獎勵：廢土風暴圖卷·第一節】

【獎勵注釋：圖卷殘頁，將引導宿主前往下一個隱秘遺址】

林凡視線下移，手中的骨針正在圖卷上方劇烈震顫，那是下一段“探險路線”即將指向的征兆。

“圖紙？”琳達皺眉看著那發黃泛灰的羊皮紙，“你確定它不會帶我們進地獄？”

“我們早就下地獄了，”林凡語氣平靜，“但圖卷可能是下一站出口的方向。”

他把圖卷收好，剛準備起身，外面忽然傳來細微的雜音。

“……你聽見沒有？”

“我以為是風。”

林凡的神經瞬間繃緊。他緩緩靠近窗口，只見營地外一棵歪脖子樹后，有一道模糊的黑影一閃即逝。是人？還是——

“我們被盯上了。”林凡低聲說。

“你那該死的圖卷，估計也能聞出味道來了。”

下一秒，外頭傳來一連串碎裂聲，像是有人猛撞柵欄。緊接著，喪尸的低吼響徹空地，一個身形極不對稱的“爬行者”緩緩探出頭來。

“不對勁。”琳達瞄了一眼那畸變的形體，“它……偽裝了很久。”

“新型偽裝型？”林凡一邊說一邊舉起武器。

那喪尸已經撲來，行動極快，幾乎貼地飛行般穿過通道。林凡反手拔出匕首，朝它肩膀刺去，卻發現觸感竟像刺進干涸石膏般硬滑。琳達側身開火，兩發彈丸擊中目標，但喪尸幾乎沒有停頓，反而從背部裂開，伸出一根螺旋狀骨刺。

“操！”

林凡低聲罵了一句，猛地翻滾躲開骨刺攻擊，手腕順勢切斷對方下肢肌腱。那怪物終于停滯，在地上瘋狂抽搐。他喘著氣起身，迅速檢查四周。

“只有一個？”琳達問。

“不，這種東西不會單獨行動。”林凡眼神迅速掃視圖卷上的符號，那些紅線正在緩緩蔓延，似乎預示著某種即將激活的通道。

他頓了一下，對琳達說：“圖卷的方向變了——它在引我們離開營地。”

“你打算跟它走？”

林凡沉默數秒后點頭，“我們沒有選擇。”

兩人穿過廢墟庇護所，在山路盡頭找到一個半坍塌的舊貨倉。倉門后，一座銹蝕的電梯井裸露出來。圖卷上的符號正聚集于此。

林凡低頭看著電梯井深處黑暗，仿佛望進胃袋的咽喉。

系統忽然彈出提示：

【臨時事件鏈啟動中……】

【“冒險者的沉降協議”】

【當前事件節點：下潛】

【警告：系統內識別到異常精神噪音，建議宿主開啟同步防御機制】

琳達皺眉，“又是精神污染？”

林凡沒回答，只是把第三塊【普羅米修斯碎片】握在掌中，閉眼同步精神頻率。

冰冷，壓抑，幽深。他聽見遠處有回音，那像是有人在咀嚼，又像某種囚禁于地底的心跳。他猛然睜眼，指向井口。

“下去。”

琳達瞪他：“你是不是瘋了？”

林凡卻平靜地說：“我們必須提前一步找到那個‘核心遺跡’，不然等它浮上地表，就不是我們來決定怎么死的問題了。”

他一腳踏入井中，聲音隨著繩索滑落消失在黑暗。

琳達猶豫了一秒，咬牙跟上。電梯井如同墳墓的喉嚨，一寸寸把他們吞進去。

林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

一陣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他緩慢坐起，四肢像灌了鉛，腦袋卻異常清明。他躺在一間廢棄教堂的鐘樓里，身下是裂開的木地板，窗外風吹過斷裂的彩繪玻璃，投下殘碎的冷光。

他低頭看自己。身上沾滿了干涸的血跡和粘稠的腦漿，大腦組織的融合痕跡如藤蔓般纏繞在他的右臂上，還在微微蠕動。

林凡靜靜看了幾秒，沒有立刻去碰。

他知道這不是幻覺。他殺了米拉穆，并在最后一刻吞下了那個“異識核心”。

記憶的碎片像破網一樣被腦海中的新節點勾連起來。他開始“聽見”一些聲音，不是耳朵接收到的，而是從思維深處浮現的另一種語言：

“……新識域接通中……”

“……思維延展率5%，融合不穩定……”

“……目標體保留自主意識，臨界安全……”

林凡摸了摸太陽穴。沒有劇痛，只有類似高燒過后的虛脫感。

系統界面悄然浮現，界面邊緣出現一道全新的圖標——【融合意識體·共識鏈接（Beta）】。

他盯著那串字良久，終于點開。下一秒，無數壓抑的呢喃聲轟然炸開，他像是被瞬間拉入了某個無邊無際的精神迷宮。

廢土、尸潮、禱言、血祭、嘶吼的實驗體……

他看到了費城地下實驗室的深層結構，那是米拉穆記憶殘余中最深的角落。那里還有未完成的儀式、殘留的“信徒”、一只未覺醒的“新神胚體”。

那一刻，林凡的脊背發涼。

費城沒有結束。

他踉蹌站起身，推開鐘樓破碎的門，冷風夾雜著霧氣撲面而來。街道下方，一隊黑影正緩緩穿行在廢墟間。他們的動作不像尸體，而像……獵人。

他立刻低伏身形，拉低兜帽。系統界面彈出提示：

【新識域中繼網絡：尚未穩定】

【建議前往“下一區域”尋找輔助節點】

【推薦目的地：新澤西·中繼站404號】

林凡瞇起眼睛。新澤西，他記得那是一片被“墻”圍住的禁閉區域，傳言那里的天空不曾變亮，整座城市在核污染之后被徹底封鎖。

他得過去。

但他知道，一旦踏入那片區域，他將不只是躲避喪尸或敵人，更要面對一個精神世界的裂口——那個米拉穆所說的“神明實驗”的核心階段。

林凡抬頭看向夜空，眼中閃過一絲清冷的光。

“新澤西……”他輕聲喃喃，“希望你能讓我找到答案。”

林凡踩在碎玻璃上，聲音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被拉長。

這里沒有喪尸。

不正常得過頭了。

四周的建筑像被刀口劃過一樣整齊崩裂，每一扇窗都被從內部釘死，門上貼著十幾年前的隔離令與精神病人名單。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汽油混合后的味道，像是有人試圖焚毀記憶卻沒燒干凈。

他走過一條巷子，看見右邊墻上有一行噴漆字跡，明顯是后來人留下的：

「如果你在動手術——請不要相信你是醫生。」

林凡眉頭微蹙。翻譯軟件解析出的英文帶著機械語調，卻讓這句話格外冷。

手機再次震動。

系統界面自動浮現：

【簽到點定位完成】

【區域：新澤西·404號中央精神病院·地下一層·禁閉室A】

【獎勵生成中——】

【檢測到異常狀態：記憶抖動/感知錯位/錨點缺失】

【首次簽到將觸發“錨定試煉”】

下一秒，街角的地下通風井傳出“咔——咔——”的開鎖聲。

林凡抽出刀，緩步靠近。

風從井底吹上來，溫度驟降。他低頭看見井口內，一層層腐銹金屬梯通往漆黑深處，最底層隱約亮著一抹微紅。系統提示中那句話再次閃現：

【前往禁閉室A，啟動試煉——你必須記起“你是誰”】

【警告：期間一切聲音與景象，均不可全信。】

林凡沒有猶豫，鉆了進去。

手電筒光柱掃過腐爛金屬與剝落水泥壁，空間越來越窄。他腳步很穩，腦子卻開始浮出無意義的詞句。

“左耳聽覺延遲0.8秒”、“父親消失那年是2036還是2037？”、“那個小女孩的臉換過一次了，對嗎？”

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不去思考那些雜念，直到抵達最底部。

**

門在他面前。

門牌上標著剝落的字母：“A-03禁閉室”。而門縫正中，赫然插著一面臟污的金屬銘牌：

【林·F】

他愣住，腦海中電流噼啪亂響。還沒等他回神，系統界面驟然彈出：

【簽到試煉啟動：錨點不明者】

【獎勵內容：？？？（將隨試煉結果變動）】

【規則說明：請進入房間，與鏡中人完成對話；任何形式的逃避，將被視為精神坍縮】

【是否確認進入？】

林凡深吸一口氣。

“確認。”

門在他手中緩緩推開。

黑暗涌來，像一口吞人的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