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4月末。

花開荼蘼，草色青悠，春夏始交。

正是辭職‘啦啦啦啦啦’的好時節。

路嘉開車獨自行駛在青海玉樹草原的砂泥路上。

雖顛顛簸簸，卻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間。

這是他八年來第二次踏上這條路。

近些年太忙，無暇顧及，轉眼匆匆已八年，分別好快。

故地重游，思緒萬千。

車上放著他最愛的大話西游主題曲《一生所愛》。

“從前現在過去了再不來，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

開始終結總是沒變改，天邊的你飄泊白云外。

苦海翻起愛恨……”

一個電話打進，打斷他這份閑情逸致。

“喂，路老師，什么時候蒞臨我們洛陽？我們能不能兩年內超過開封的小宋城，就全指望您這位文化大設計師了。”

現年34歲的路嘉有很多頭銜，南大文學博士，教授，央視文旅特約嘉賓，文化美學顧問，非遺文化傳承人，水舞培訓師等，他參與的諸多項目，不是上了春晚就是上了人民日報。

大名鼎鼎的河南衛視大型舞蹈《唐宮夜宴》《敦煌飛天》便出自他的手筆。

隨著近幾年的文化復興，圈內翹楚的他在圈外名氣和影響力也越來越大。

因此諸多省市文旅爭相聘請他當文化美學顧問。

文化設計師的稱謂算是最不官方的一個了。

“李局，您客氣了。河南這兩年的經商環境很好，再加上自古以來的中原文化底蘊，資源得天獨厚，其實找到一個好的切入點絕對可以一飛沖天。”

“對對對，我也這么認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嘛！輪也該輪到我們洛陽了！”

“是三十年河南，三十年河北…等我忙完私事，馬上殺奔洛陽。”

“那路老師您現在在哪？要不回頭我安排人去接您？”

“不必，有點遠。我人在青海，見個老友，見完就回。放心，已經說好了，就不會放你們鴿子，咱們洛陽見。”

電話掛斷，不知不覺，已抵達目的地。

荒煙蔓草間，矗立著一個小土坡。

路嘉嘴角浮現一抹欣慰，心也跟著踏實下來。

多年未見，老友安然如故，無人打擾。

那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土丘，雜草聳立，幾朵格桑花驕傲的風中婆娑搖曳。

當初選這里時也是看中了它的人跡罕至，扎西多吉喜歡安靜，不喜被人打擾。

而且這里的風有自由的味道，傍晚時候，還可以看到落日的余暉隱入昆侖。

最最重要的是，這里是扎西多吉的故鄉。

路嘉帶來了很多食物，兩大桶牛奶，幾大串香腸烤腸，數盒精美小蛋糕，一只烤鴨當做禮物，都是老友扎西多吉喜歡吃的。

當然還帶了一壇燒酒。

老遠的路嘉就下了車，提著東西步行，1米81的他走在茫茫的草原，卻一直低著頭，身影落寞蕭瑟，顯得那樣渺小。

越走越緩，越靠近小土丘，腳步愈發沉重，似要蓋過心跳。

腳步在莎草間漸漸停住。

人，寂寥的像是再挪不動一步。

土丘上一簇小石塊圍成的瑪尼堆，彩色的布條在風中失去了色彩，卻依舊搖擺個不停，像是認出路嘉般打著招呼。

老友“扎西多吉”，玉樹本地土著。

一只純種藏獒。

記得頭一次見扎西多吉時，它還是剛被抱回的沒滿月小奶狗，憨乎乎肉嘟嘟的，煞是可愛。

后來，扎西多吉陪伴了路嘉許多歲月，在路嘉心中，已然如同家人。

最后一面，是扎西多吉去世時，路嘉載著它的尸體驅車三千多公里，把它從內陸送回了玉樹，埋在了如今這個小土丘。

按照當地的習俗，靈魂來自哪里，歸于哪里。

都說野狗不需要墓碑，在奔跑中腐爛。

可扎西不是野狗，它有家，也有家人。

路嘉一家都是它的家人。

路嘉把手里提來的食物一樣一樣小心翼翼的擺在瑪尼堆旁，就像曾經兩人一起吃飯野餐那樣。

路嘉曾經一直對扎西說，有我一口肉就有你一塊骨頭，可是如今，路嘉把肉和骨頭撕開都給扎西了。

“吃吧，今天不和你搶了。”

“慢點吃，今天都是你的。”

“說過有錢了要帶著你和小蘋果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可是你們都走了。可是那時我還沒成為齊天大圣，也沒踏著七彩祥云……你們好過分，都不等等我……”

“嗐，我當時還和小蘋果拉過勾，說如果做不到，我就打自己一巴掌！可是……我做到的時候，她看不到了，扎西你說這算爽約么？”

邊說著，路嘉邊打開牛奶，繞著扎西的沙丘倒滿一地，任液體肆意流淌。

這是小時候扎西多吉最喜歡的飲品，路嘉經常把奶倒在手心，然后看扎西多吉臉都不要的舔到最后一絲。

然后它眼睛瞟瞟路嘉，抬起爪子，可憐巴巴的歪頭示意他再倒。

今天路嘉連著倒了兩大桶，不限量，管飽。

做完一切，路嘉自己坐在沙丘上，晃著雙腿，打開懷里的燒酒，仰天大口大口的陪著。

酒很辣，驅散風里的凄涼。

“知道嗎？傻瓜，你走以后，爸爸走了，媽也走了。我想給你找個女主人，可是也失敗了。”

“我覺得自己活的很失敗，我像是被你們拋棄了……”

“你們走后，在這個世界上，我又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

“孤單你懂嗎？”

“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你個傻憨憨。記得在那邊替我照顧好他們，尤其是小蘋果，她膽子小，別讓她被人欺負。”

“……”

“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再來看你。”

聚會散場時，總有人遠行，有人不醒。

一大壇燒酒下肚，原本酒量很好的路嘉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覺得大片大片困意襲來。

眼皮止不住的打架。

“活著，好累，多想找個地方躺下睡上一覺。”

“就像憨憨你一樣，一睡不醒。”

路嘉看著茫茫草原，眼前逐漸恍惚，迷離。

草原上，一條笨乎乎的大黑獒迎風跑來，似要撲進他懷里。

那是扎西多吉？

他想，……

一定是扎西多吉也想他了。

……

……

“喂，醒醒，哥們醒醒！該下機了！”

“通宵時間到了！”

路嘉醒來時，發現自己置身一個偌大的網吧。

叫醒他的是網管，操著一口地道的本地話，讓路嘉一下子就迅速找準了自己定位——署前街天空網吧。

再看手表，2009年6月27號，清晨8點。

記憶涌來，他意識到奇跡發生在了他身上。

重生……了！！！

重生在了他的18歲，那個高考結束后的夏天。

他揉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依稀記得昨晚約幾個高中同學一起線下連魔獸爭霸，網吧五連坐……

結果幾個狗幣到半夜就熬不住撤了，只留下他和黃煜明。

也就是這年代網吧包夜只要5塊，還不知網咖為何物，不然那幾個狗幣也不至于那么‘豪橫’的走掉。

路嘉面前16號機屏幕上，還播放著電影《野性的召喚》，劇情講的是阿拉斯加犬巴克回歸狼群的故事。

路嘉想起夢境中撲向自己的大狗。

“難道這是命運的提醒？”

“暗示身邊有狗？”

路嘉目光不善的看向了身旁的發小黃煜明。

他想起來了。

這傻狗高中三年一直暗戀班花胡薇薇，可惜胡薇薇偏偏喜歡路嘉。

這傻狗因妒生恨，跑去找路嘉的青梅米楠告狀……

后來，米楠從高考前一直到填報志愿結束，都再沒理路嘉。

年少的路嘉，因為自卑，并沒有敢問一句米楠后來為什么不理自己……

現在正主兒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黃煜明的傻狗行為，間接導致后來米楠和路嘉二人沒有報考同一所大學，沒留在同一個城市，最后也沒有走入彼此的余生。

大學畢業后米楠選擇去西部支教，七八年后，大抵是倦了，離職。

她選擇成為不婚一族，在海邊找了個大房子，每日與海風沙灘為伴。

后來她出了本書，叫《愛與痛的邊緣》。

每每念起，路嘉唏噓不已。

另一方面，黃煜明這傻狗也沒好到哪去。

他舔胡薇薇倒是進了同一所大學，可后來還是被個大四學長截胡了，這傻狗從此一蹶不振。

路嘉恨得直咬牙，黃煜明你王八犢子是一計害三賢啊。

對天發誓，他路嘉對班花胡薇薇沒一點欲望和想法，他只喜歡青梅米楠。

再說，……誰他媽腦子抽了會為個班花放棄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