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怎么可以！”

一旁的汪氏急的驚慌，立即扯住沈曦泠的半邊白袖，無措的手臂顫顫巍巍的抖在空中。

“離兒只是被那個淫人蒙了雙眼，她方才及笄，哪里懂得什么叫情愛，萬萬不可因此事將她逐出家門劃出族譜啊！

容嬤嬤，還不快將二小姐拖回去關進屋子里好好反省幾日！”

“行！”

眼見情況不對，沈云離當即一咬牙便豁出去了，急促出聲，鼻孔不自主的張開，嘴里喘著一節一節的細氣。

“那就將我從族譜上除名！”

汪氏聞言瞪大了雙眼，聲線也變得抖了幾分。

“愣著干什么，快啊！”

一旁的容嬤嬤心臟噔的一跳，加快了動作的速度。

汪氏入沈家十余年，這還是第一次產生如此強烈的情緒波動。

“慢！”

沈曦泠及時出聲。

“既要與我沈家斷了關系，那便簽字畫押。

青棠，拿紙來！”

既然要做何不干脆把事情做絕些，沒有退路才好讓沈云離死心塌地的跟著她的朱郎不是？

“泠兒，不可啊！”

汪氏一聽嚇得寒毛直立，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潔白絲滑的衣繡，沾染了幾分汗漬上去。

“別攔著！”

沈父終是忍不住震怒出聲。

謀害姐姐，心悅乞丐。

此等荒天謬地之事出現在沈府，他斷不可容忍。

若是鬧大了招致朝中同僚知道了，那他的臉面還往何處擱放？

“老爺，不可啊！”

噗通一聲響，伴隨著的是眾人視線中汪氏的下跪。

“離兒可是你的女兒啊！”

隨后，她猛地回頭喊道：“離兒，跪下！

斷不可為了那乞丐做糊涂事！”

半刻，毫無動靜。

汪氏沒有等來親生女兒的下跪，卻是等來了青棠取來的一張白紙和一支夾在墨硯上的毛筆。

東西送來之后，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沈云離不顧汪氏的阻攔，迅速行如流水地在紙上寫下了歪歪扭扭的幾行字。

隨后猶豫片刻一狠心咬破了嘴唇，揚起拇指一擦緊接著按在了黑字之下的空白之處。

“白紙黑字已寫清，從此我與沈家再無瓜葛！”

動作一氣呵成，汪氏沒受住一陣急火攻心，看到一半就昏厥了過去。

沈云離想扶，但念在成敗在此一舉的份上終是強壓下了心中的不忍。

沈曦泠盯著她猶疑的動作，眼底波瀾不驚只是語氣淡淡道：“青棠，送客。”

“不用，我自己會走。”

沈云離眼神震顫，似是怕主座之人反悔一般，顧不上擦去眼角還未干涸的淚痕，快步跑離了出去。

守在角落的綠桐猶豫片刻，也循著沈云離離開的方向追去。

“父親莫要氣壞了身子，妹妹情竇初開的年紀，自是胡鬧了些。

就讓她見識見識這世道的險惡，撞了南墻之后她就會明白了。”

主座之上一直壓制怒氣的沈父聞言皺了皺眉頭，沒有多言。

像前世一樣，做官清流的他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堂堂御史中丞的家中出了這樣的丑事，自是無法忍受聲譽受損。

即便沈云離今日孝心發作留了下來，迎接她的也還是來日的掃地出門。

畢竟在她那父親的眼中，禮義廉恥才是頂頂重要的。

“出去吧。”

“那女兒便告退了。”

沈曦泠作揖行了一禮，帶著青棠出了大堂。

“小姐，二夫人還暈在堂上呢。”

青棠跟在身后悄悄提了一嘴。

“無妨，不是還有容嬤嬤收尸嗎。”

沈曦泠看著院內不遠處躲著議論的幾個丫鬟，淡淡地瞥了一眼。

“青棠，方才堂上的事你怎么看？”

“小姐說笑了，主子的事奴婢一個下人怎么敢議論。”

“這有什么，你看旁邊藏著的那幾個不就在議論著么。”

順著沈曦泠的話，青棠瞟了兩眼意有所指的地方，稍后眼眉彎彎，怯生生地低呼：

“精彩！”

說著，青棠又悄咪咪地湊近了些。

“只是不知道二小姐哪根筋搭錯了，竟要嫁給一個乞丐。”

走在前端的沈曦泠唇角微微上揚。

“這誰知道呢。”

忽然她看見一個立在院角落著塵灰的秋千。

在她恍惚之際，青棠拍頭雙眼放光地說：“哦對了小姐，今日是上元燈節，要不出去逛逛吧？”

是嗎？

沈曦泠這才想起今天的日子，前世的這天她此時還待在床榻之上唇色泛白地攥著被子呢。

虧得，虧得沈云離這輩子仍是個不長腦子的。

“也好，明日之前難得清閑，去逛逛。”

暮色將近，京城高樓紛紛亮起了燈光，一時間大街小巷燈火通明。

不少商販在這一天擠著出攤，大街上人山人海，叫嚷聲不斷。

“小姐等等奴婢，人有些多，奴婢不能再把您跟丟了。”

沈曦泠眸子忽閃，淡淡回了聲：

“好。”

突然，她發覺有什么東西扯了下她的裙擺。

“漂亮娘子，買個扇子吧。”

循著這道稚聲看去，她這才看清身側站著的嬌小身軀。

是個稚童，一只染塵的小手背在身后，一只略微干凈的小手握著幾個做好的小圓扇子。

扇子上繡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燕子，看起來搖搖欲墜。

這孩子才幾歲的年紀便開始上街討生活。

反觀自己的童年，雖是受盡冷落卻也豐衣足食。

莫名的，她竟覺得有那么一絲慶幸。

沈曦泠心底生起一抹復雜，彎下窈窕的腰肢。

“這位小娘子，扇子怎么賣？”

“六、五、三文錢一個。”

聽著價格一降再降，沈曦泠摸了摸這位小娘子的腦袋，問青棠手中拿過荷包掏出碎銀再放了回去。

“一兩銀子，我全買了。”

看著被抽走扇子的手上被放上了一個小銀塊，小娘子一時間失措極了。

“這，這怎么可以，我這些扇子丑陋，賣不到這么高價的！”

“這些扇子瞧著我心中歡喜，就值這個價。”

小娘子受寵若驚。

“謝，謝謝漂亮娘子！”

“你娘親呢，何故留你一個人出來賣扇子？”

“我沒有娘親。”

說著，小娘子沉下了腦袋，眼眶瞬間濕潤了一半。

“出來賣扇子是為了掙錢給我的朋友去醫館看病。”

世道不公，麻繩專挑細處斷。

沈曦泠心臟一沉。

“你朋友在哪，我可以替你瞧瞧。”

她前世在太醫院學了些皮毛醫理，雖是不會治病但多數病癥還是能診得出來。

“真的嗎，漂亮娘子是醫師嗎？”

“學過一些。”

那張小臉上浮現出一抹稚嫩的笑容。

“太好了，有救了！

漂亮娘子請來吧！”

小娘子在前方跑的踉踉蹌蹌，不一會便領沈曦泠來到了一個小巷子。

里面擺滿了破舊的器具，中央鋪著幾個撿漏的棉席，其中一個包裹著一道瑟瑟縮縮的身軀，只露出一個臉色蒼白閉著眼的腦袋。

沈曦泠見狀想要上前，被青棠攔住，遞了個帕子。

“小姐，捂好口鼻當心傳染。”

“無礙。”

沈曦泠接過了帕子。

搭上了地上孩童脖頸的脈搏，一股濕潤和熱量同時傳遞到了手指上，她壓了壓眉心，接著輕輕捏著他的下巴將嘴打開。

舌苔薄白，脈搏浮緩，輕微發熱流汗，是風寒之癥。

就在她思考之時，青棠忽然輕喊：

“小姐。”

她不明所以，回首望去。

對上了一雙幽邃無底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