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寒風卷著枯葉掃過校門口，我剛把自行車推進車棚，就聽見韋怡焦急的喊聲：“快來幫忙！”循聲望去，只見張梅單腳撐地，臉色煞白地倚在梧桐樹上，右腳踝腫得像個饅頭，運動鞋被血漬暈染出深色痕跡。

“怎么弄的？”我沖過去時，韋怡已經急得眼眶發紅。原來今早她們在巷口遇到流浪狗群，張梅為了護著韋怡摔進排水溝，腳踝重重磕在石階上。“別管我，快遲到了……”張梅咬著嘴唇想推開我，冷汗卻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

我蹲下身不由分說背起她，她的重量比想象中更輕，發絲掃過我的脖頸，帶著淡淡的茉莉香。“抓緊。”我小跑著往校外沖，她的手悄悄攥住我的校服帶子。身后傳來韋怡氣喘吁吁的腳步聲，以及晨讀鈴刺耳的長鳴。

醫院走廊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張梅在X光室門前突然掙扎：“別送我進去了，會耽誤你上課的……”我把她穩穩放在長椅上，才發現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少廢話，比月考不及格更嚴重的，是見死不救。”她被逗笑的瞬間，我瞥見她腳踝的傷口還在滲血，心猛地揪緊。

拍片子、拿藥、包扎，折騰到第三節課下課。背著她回校時，張梅突然輕聲說：“其實今早那只流浪狗，眼神特別像我小時候養的狗。

路過操場時，眼尖的王雪峰大喊：“重色輕友！逃課陪女生看病！”我剛要回嘴，背上的人突然伸手捂住我的眼睛：“別理他。”溫熱的掌心帶著細微的顫抖，我卻清晰地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梧桐葉沙沙作響，將兩個交疊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校門口那株含苞待放的玉蘭樹下。

將張梅送回教室時，第二節課的下課鈴剛好響起。走廊里擠滿了嬉笑打鬧的同學，看見我背著張梅，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張梅的臉緊緊貼在我的背上，我能感覺到她身體的溫度透過薄薄的校服傳遞過來。

“讓一讓，讓一讓！”韋怡在前面開路，一邊走一邊解釋，“張梅這幾天都沒法走路了，得有人照顧。”說著，她看向我，眼神里帶著懇求，“你能不能……”

“我來吧。”我脫口而出，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的沖動。但看著張梅驚訝又感動的眼神，我心里卻莫名涌起一股堅定。

接下來的日子，我的生活節奏徹底被打亂。每天清晨，我早早到校，先去張梅家接她。她住在老舊的居民樓里，爬樓梯時，我能感受到她緊緊抓著我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配合著我的步伐。到了教室，我把她的書包放在座位上，又跑去給她接熱水。

課間休息時，我成了她的“專屬跑腿”。幫她買零食、借筆記，甚至連去洗手間都要背著她。起初，張梅還覺得不好意思，總是說“麻煩你了”，但漸漸地，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默契。她會在我背她時輕輕哼著歌，我也習慣了她手指不經意間劃過我脖頸的觸感。

有一次，我背著她從食堂回教室，路過操場時，夕陽正好灑在我們身上。張梅突然說：“你知道嗎？我以前覺得你就是個調皮搗蛋的家伙。”我笑了笑：“那現在呢？”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現在覺得，你其實很靠譜。”

這句話讓我心里一顫，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記憶中，張梅總是那么獨立、要強，很少露出脆弱的一面。而現在，她卻如此信任地依靠著我。這種被需要的感覺，讓我第一次有了想要保護一個人的沖動。

隨著相處時間的增加，我發現自己開始期待每天和張梅在一起的時光。她會在我解不出數學題時耐心講解，會在我上課打瞌睡時輕輕戳我的后背，會在我幫她做了一件小事后，偷偷在我課桌里放上一顆糖果。

然而，這份微妙的情感卻被一個意外打破。那天，我照常去接張梅上學，卻看見一個陌生的男生站在她家樓下，手里捧著一束鮮花。張梅看見我，眼神閃過一絲慌亂，而那個男生則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紹：“我是張梅的表哥，聽說她受傷了，來看看她。”

我強裝鎮定地把張梅背上，一路上卻沉默不語。張梅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樣，輕聲說：“他真的是我表哥……”我點點頭，卻不敢回頭看她的眼睛。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對張梅的感情，早已不再是單純的同學情誼。

回到學校，我把張梅放在座位上，轉身準備離開。她卻突然抓住我的手腕：“謝謝你，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我看著她真誠的眼神，喉嚨發緊，最終只是說了句“不客氣”，就匆匆逃離了教室。

站在走廊里，寒風呼嘯而過，吹得我有些清醒。我知道，有些話還沒說出口，有些感情還沒來得及梳理，但青春的悸動，就像春天里破土而出的嫩芽，一旦開始生長，就再也無法輕易遏制。

張梅的傷好了，體育課上，老師讓我們跑圈，張梅和夏婷婷在后面慢慢跑，我和張濤在前面跑，跑著跑著，張濤突然加速，我為了追上他，也加快了速度，結果不小心撞到了夏婷婷，把她撞倒在地上，膝蓋擦破了皮，張梅在一旁看著，夏婷婷哭了起來

夏婷婷哭著，我慌亂地蹲下身，從口袋里掏出皺巴巴的紙巾，想要幫她擦拭膝蓋上滲出的血珠。“對、對不起……”我結結巴巴地說，聲音里滿是懊悔。可夏婷婷只是埋著頭，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淚水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張濤也跑了回來，撓著后腦勺，一臉愧疚：“都怪我突然加速……”他的話還沒說完，張梅已經蹲到夏婷婷身邊，輕輕撥開她被淚水打濕的劉海，聲音溫柔得像浸了蜜：“沒事的，只是小傷口，我們去醫務室處理一下就好。”說著，她轉頭看向我，目光里帶著一絲責備，“你也太不小心了。”

我低著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張梅小心翼翼地扶起夏婷婷，我也連忙伸手幫忙，卻被夏婷婷躲開了。她紅著眼睛，哽咽著說：“別碰我……”這句話像根刺，直直扎進我心里，讓我難受得喘不過氣。

去醫務室的路上，我遠遠地跟著，不敢靠近。張梅一直攙扶著夏婷婷，時不時安慰兩句，還幫她吹著傷口，想減輕她的疼痛。看著她們的背影，我心里滿是自責，又隱隱生出幾分羨慕——我從來沒見過這樣溫柔的張梅，她以前和我說話時，總是帶著幾分要強和倔強。

到了醫務室，校醫給夏婷婷消毒包扎，她疼得直抽氣。我站在門口，猶豫了好久，才輕聲說：“醫藥費我出……”夏婷婷沒理我，張梅卻接過話頭：“先別想這個了，你下次跑步能不能注意點？”她的語氣還是那么不客氣，可我卻聽出了關心。

從醫務室出來，夏婷婷還是不肯原諒我，轉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張梅看著我垂頭喪氣的樣子，嘆了口氣：“她現在還在氣頭上，過兩天就好了。”她頓了頓，又說：“不過你這次真的太冒失了。”

我點點頭，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找機會向夏婷婷道歉。可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我又有些迷茫——我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彌補這次犯下的錯，也不知道，在夏婷婷心里，我是不是已經成了一個討厭的人。而張梅站在我身邊，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她好像比我自己還懂我此刻的心情。

自那次意外后，校園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夏婷婷漸漸不再躲著我，偶爾在走廊相遇，也會禮貌性地點頭示意，只是眼神里沒了從前的親昵。我總找機會往她課桌里塞草莓味的創可貼，卻始終沒勇氣當面道歉。

張梅的生活軌跡似乎沒什么變化，依舊每天抱著書本穿梭在教室和圖書館之間。但我發現她開始刻意坐在離我更近的位置，歷史課討論時，她總第一個接我的話茬。有次我打瞌睡，粉筆頭沒砸中我，倒是她眼疾手快地用課本替我擋了下來，書頁上留下的白痕像朵小小的云。

王雪峰還是熱衷組織逃課計劃，上周攛掇我們去后山掏鳥窩，結果被教導主任抓個正著。罰站時張濤憋笑憋得滿臉通紅，我卻注意到張梅悄悄往我們手里塞了潤喉糖——不知道她什么時候發現我被罰后咳嗽得厲害。

食堂窗口的隊伍永遠那么長。我照舊和張濤搶最后一份糖醋排骨，偶爾抬頭，能看見隔著幾排隊伍的夏婷婷，她新換了藍色蝴蝶結發卡，和張梅校服上別著的藍色校徽遙相呼應。有次餐盤不小心灑了湯，張梅二話不說把自己那份推給我，自己卻啃起了冷掉的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