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出了暗室便一路疾馳，在沖進外苑時，看見讙正焦躁不安地蹲在原地。

云昭一把掏出儲物袋扔給它：“把它帶去安全的地方等我！”

讙凌空接住儲物袋，轉(zhuǎn)身欲走，卻又猛地剎住腳步：“那你呢？”

云昭聽著不遠處雜亂的困斗聲，起身頭也不回地沖向另一側(cè)：“我自有逃生之法，我們分頭行動，脫身后匯合！”

話音未落，讙也化身為一道黑影，倏然消失在另一邊的夜色中。

云昭跌跌撞撞沖出靈苑，她肩頭的傷口在劇烈奔跑中不斷撕裂，溫?zé)岬难忽畷r浸透了半邊衣衫。

她咬緊牙關(guān)向西奔逃，但因失血過多，開始力竭，慢慢地她的步伐開始凌亂緩慢，視線也逐漸渙散。

“居然能讓你逃了出來。”

一個陰仄仄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云昭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她回頭，身后跟著的不是謝無塵，而是那青銅獸面修士！

云昭心頭一顫。

以她此刻的身手，根本不是這邪修的對手。

她強忍著肩頭劇痛，抬著灌鉛般的雙腿繼續(xù)奔跑，不多時，咽喉泛起了血腥氣。

而那修士，只需半步便能截斷云昭的去路，并像捏死一只螻蟻一樣取她性命，可他并未如此，而是像在逗溜老鼠的貓，不緊不慢地綴在她身后三丈處。

云昭每一次變向逃竄，都恰好被他逼向更險惡的絕路。

最終，她踉蹌著停在一處斷崖邊。

云昭的面前是深不見底的百丈深淵，崖下云霧翻涌，冷風(fēng)呼嘯著卷起她的衣袂，而身后是隨時可以殺死自己的邪惡修士。

“怎么不跑了？”青銅獸面緩步逼近，修長的手指間纏繞著血色靈力。

云昭小撤一步，鞋底碎石便簌簌崩落掉入懸崖，卻連個回響都沒有。

“一個小小雜役，竟能在混沌之氣中安然無恙，真是有趣。”

那修士陰惻惻地笑著，手突然暴起，直取云昭面門：“不如讓我好好研究研究！”

電光石火間，云昭毫不猶豫地仰身倒向懸崖。

她寧愿粉身碎骨，也絕不讓這邪修得逞！

云昭的身體如斷線紙鳶般急速墜落，凜冽的山風(fēng)撕扯著她的衣袍，在耳畔發(fā)出凄厲的呼嘯。

下墜的失重感令五臟六腑都揪作一團，云昭的眼前走馬燈般閃過自己短暫而孤苦的一生：幼時被棄山門的寒夜、獨自練劍到虎口崩裂的清晨、永遠排在膳堂隊伍最末的黃昏...

忽然，她的記憶定格在那抹灰色身影上。

三年來，每當(dāng)她被師兄弟欺辱后躲在柴房啜泣時，灰影總會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掃過她淚痕斑駁的臉頰，此刻她甚至能清晰回憶起灰影蹭過她鼻尖時，絨毛間散發(fā)著的陽光味道。

“灰影...”

云昭一張嘴，卻被灌了滿口山風(fēng)。

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崖底的尖石已如巨獸獠牙般清晰可見。

在她最后的意識里，仿佛又看見那只總愛昂著腦袋的讙，正蹲在懸崖邊對她甩尾巴。

就在她即將墜入崖底的剎那，腰間那枚從不離身的玉佩突然迸發(fā)出灼目的金芒！

“嘩啦！”

一道清冽的破水聲響起，玉中竟躍出一個半透明的虛影。

那虛影形似鯉魚，脊背處長著三對羽翼，周身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幻彩，在虛空中掀起粼粼波紋。

隨著它的出現(xiàn)，云昭下墜之勢驟緩，等她反應(yīng)過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整個人已跌坐在魚背上。

“這是…？”

白頭紅嘴，魚身鳥翼，這分明就是山海經(jīng)里所述的上古神獸文鰩魚！

云昭伸手想去撫摸，指尖卻穿過文鰩魚半透明的背鰭，撈起一捧流轉(zhuǎn)的星輝。

文鰩魚發(fā)出一聲空靈的鳴叫，尾鰭輕擺，載著她沿懸崖垂直上升，飛向懸崖的另一邊巖壁。

云昭雙足再次踏回地面，身形還未站穩(wěn)，便見那文鰩魚凌空旋身，鱗羽間流光溢彩，倏然散作漫天星輝，如春風(fēng)化雨般灑落在她身上。

剎那間，她肩頭的傷痛瞬間消失殆盡，連疲憊不堪的筋骨也仿佛被溫潤的靈力洗滌過一般，煥然一新。

那些光點越來越淡，最終消散無蹤，仿佛一切都是幻覺，唯有腰間那枚玉佩殘留著一縷暖流。

就在這時，云昭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頭暈?zāi)垦＃矍暗木吧_始模糊起來。

云昭眨了眨眼，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眼前的景象讓她渾身冰涼，她整個視野突然一片漆黑。

云昭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可眼前依舊是一片濃稠的黑。

她的手指顫抖著撫上自己的眼眶，指尖觸到濕潤的睫毛，卻看不見一絲光亮。

“怎么回事？我為何看不見了？”她喃喃自語，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云昭踉蹌著向前邁了一步，膝蓋撞上了什么堅硬的東西，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她伸手摸索意識到面前是一棵樹。

“冷靜，云昭，冷靜。”她對自己說，可心臟卻不受控地狂跳，她完全接受不了自己瞎掉的事實。

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卻只想逃跑，好似這樣就能跑出她看不見的事實。

她的手臂被低垂的樹枝劃破，溫?zé)岬难樦つw流下，她卻感覺不到疼。

恐懼像潮水一樣淹沒她的理智，她開始小跑，然后變成狂奔，樹枝抽打在她的臉上、身上，可她沒有停下。

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在山林間炸開。

云昭猛地剎住腳步，沒了視覺，她的聽覺擴大了數(shù)倍，她能感受到那聲虎嘯近在咫尺，甚至能感到一股帶著腥味的熱氣噴在自己臉上。

“白霄，退下。”

一個冷冽的男聲響起，清冷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話音剛落，那股熱氣立刻遠離了幾分。

雖然她此刻看不見，但來人的聲音她認得。

“謝師兄。”

來人確實是謝無塵。

他持劍而立，白衣染血，卻絲毫不減其出塵氣質(zhì)。

云昭腳尖輕微挪動，謝無塵的青霜劍便抵在她咽喉。

“為什么逃跑？”

云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盡管她的雙腿還在微微發(fā)抖。

她轉(zhuǎn)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盡管看不見，卻不愿示弱：“謝師兄不是已經(jīng)認定我為邪修了嗎？何必多此一問？”

空氣中有一瞬的凝滯。

“你認得我？”謝無塵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意外。

云昭勾起嘴角，露出一個不帶笑意的笑容：“玄天宗上下，誰人不識謝師兄？只是沒想到，我們第一次說話，竟是在這種情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