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谷的夜色比別處更濃，仿佛連月光都被山谷中蒸騰的藥氣稀釋了。

龍鳳榻前，兩根紅燭靜靜燃燒，燭淚堆積如血。這是藥王谷最古老的婚房，據說已有三百年歷史，每一代谷主大婚時都要在此住滿七日，以借天地靈氣滋養姻緣。

云清月站在床前，銀白色的瞳孔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妖異。她盯著那張鋪著大紅錦被的床榻，眉頭緊鎖：“必須睡滿七日？“

“不錯。“藥王谷的老谷主捋著胡須，“姻緣劫需借龍鳳榻的靈氣才能穩固，否則天機反噬會加倍反撲。“

溫凡靠在窗邊，聞言挑了挑眉：“意思是，我們得同床共枕七天？“

“是。“老谷主點頭，“而且必須肢體接觸，至少...要牽手。“

云清月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她轉頭看向溫凡，聲音里帶著警告：“敢碰我就剁了你的手。“

溫凡攤手：“我對冰塊沒興趣。“

老谷主干咳一聲：“那個...老朽先告退了。記住，子時前必須就寢，否則會錯過最佳時辰。“

房門關上后，房間里的氣氛頓時凝固。

云清月走到梳妝臺前，背對著溫凡開始卸下發簪。她的動作很輕，銀白的長發如瀑布般垂落，在燭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

溫凡識趣地轉過身，看向窗外的夜色：“你放心，我對天機師沒興趣。“

“最好如此。“云清月的聲音毫無波瀾，“七日后，各不相欠。“

溫凡輕笑一聲，沒有接話。

一刻鐘后，云清月已經換好素白的寢衣，徑直走到床榻外側躺下。她背對著溫凡，整個人緊貼床沿，仿佛隨時會掉下去。

溫凡搖搖頭，走到燭臺前吹滅蠟燭。黑暗中，他摸索著躺到床的內側，刻意與云清月保持一臂的距離。

龍鳳榻很寬，足夠三四個人平躺。可此刻，兩人卻像是躺在獨木橋上，中間的空隙大得能再睡一個人。

“手。“云清月突然開口。

溫凡愣了一下：“什么？“

“老谷主說至少要牽手。“她的聲音依然冰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我不想因為你的愚蠢再浪費時間。“

溫凡無聲地笑了。他在黑暗中摸索，很快觸到一片冰涼——云清月的手。

她的手指修長纖細，卻冷得像塊寒玉。溫凡剛碰到，就感覺她微微一顫，似乎想要退縮，最終還是忍住了。

“放心，我對冰塊真的沒興趣。“溫凡故意又強調一遍，輕輕握住她的手。

云清月沒有回應，但溫凡能感覺到她的身體繃得像張拉滿的弓。

夜色漸深，房間里只剩下兩人輕微的呼吸聲。溫凡閉著眼睛，卻沒有睡意。他能聞到云清月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混合著藥王谷特有的草藥氣息，意外地好聞。

不知過了多久，云清月的呼吸終于變得均勻綿長。溫凡悄悄松開她的手，翻了個身面朝窗戶——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窗外，一張慘白的臉正貼在窗紙上，直勾勾地盯著屋內！

更詭異的是，那張臉沒有五官，就像一張被熨平的白紙，在月光下泛著瘆人的光澤。

溫凡的肌肉瞬間繃緊。他不動聲色地轉回身，輕輕推了推云清月：“醒醒。“

云清月立刻驚醒，下意識要抽回手：“你——“

“別動。“溫凡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窗外有人。“

他的呼吸噴在云清月耳畔，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云清月剛要發作，突然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太安靜了。

藥王谷的夜晚本該有蟲鳴蛙叫，可此刻卻死寂一片，仿佛所有的活物都屏住了呼吸。

溫凡的手悄悄摸向枕下，那里藏著一把匕首。云清月則不動聲色地掐了個指訣，銀眸在黑暗中微微發亮。

“什么方向？“她以氣音問道。

溫凡的視線沒有離開窗戶：“正對面，現在移到東南角了。“

云清月微微點頭，左手在被子下快速劃了個符咒。一道無形的屏障悄然展開，將整張床籠罩其中。

就在這時，窗紙突然“刺啦“一聲裂開一道口子！

一只蒼白的手從裂縫中伸了進來，手指細長得不像人類，指甲漆黑如墨，正一點點撕開窗紙。

溫凡和云清月同時屏住呼吸。

裂縫越來越大，最終形成一個足夠人頭通過的破洞。那張沒有五官的臉慢慢探了進來，左右“張望“——如果那能稱之為張望的話。

溫凡的手緊握匕首，隨時準備暴起。云清月的指尖則凝聚了一點銀光，蓄勢待發。

無臉人在窗邊停留了約莫半分鐘，突然整個身體像液體一樣從破洞中“流“了進來！

它的動作詭異至極，沒有骨骼般扭曲著，悄無聲息地落在地板上。月光透過窗紙照在它身上，竟沒有投下影子！

溫凡的額頭滲出一層細汗。他見過不少詭異的東西，但眼前這個明顯超出了常理。

無臉人“站“在房間中央，那顆沒有五官的頭緩緩轉動，最終“看“向床榻。它似乎察覺到了什么，開始以一種不協調的姿勢向床邊移動——

一步，兩步...

就在它距離床榻只有三尺遠時，云清月突然掀被而起！

“現！“

她一聲清喝，手中的銀光驟然爆發，化作無數細絲纏向無臉人！同一時刻，溫凡如獵豹般彈起，匕首直刺無臉人咽喉！

銀絲與匕首同時命中目標，無臉人的身體卻像煙霧般散開，又在三步外重新凝聚！

“物理攻擊無效！“溫凡迅速判斷，“是靈體！“

云清月已經站在床上，銀發無風自動：“不是靈體，是'影傀'！有人用秘術操控的傀儡！“

無臉人——或者說影傀——似乎被激怒了。它的身體突然膨脹，像一張大網般朝兩人撲來！

溫凡一把拉過云清月護在身后，右手匕首劃出一道寒光：“退后！“

云清月卻推開他：“讓開！“

她雙手結印，銀眸大亮：“天機為引，破妄顯真——滅！“

一道銀光從她掌心迸射，精準命中影傀的胸口。影傀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嘯，身體開始劇烈扭曲，像是被無形的火焰灼燒，最終“噗“地一聲化作一縷黑煙消散。

房間里重歸寂靜，只有兩人急促的呼吸聲。

溫凡收起匕首，看向窗上的破洞：“這東西是哪來的？“

云清月的臉色異常蒼白，顯然剛才的法術消耗不小：“影傀需要主人的精血和頭發才能煉制...有人不惜代價也要監視我們。“

她走到窗邊，撿起地上殘留的一小撮黑灰，指尖輕捻：“是諸神殿的手法。“

溫凡皺眉：“他們為什么對姻緣劫這么感興趣？“

“不是姻緣劫。“云清月轉身看他，銀眸中閃過一絲復雜，“是你。“

“我？“

“影傀只會被派去監視特定目標。“云清月的聲音低沉，“諸神殿在找什么東西...而他們認為，那東西在你身上。“

溫凡正要追問，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云姑娘！溫公子！“是老谷主的聲音，“出事了！藥王谷的結界被人破了！“

溫凡和云清月對視一眼，同時沖向門口。

就在他們踏出房門的瞬間，溫凡余光瞥見——

月光下，遠處的屋頂上站著十幾個同樣無臉的影傀，它們排成一列，齊刷刷地“看“向這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