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掌根系編織的藤床上，林堯的脊椎在強心苷溶液里發出腐蝕的嘶響。淡藍色液體順著金屬化的第三腰椎蜿蜒而上，將神經突觸的灼燒感具象成蒸騰的酸霧。

“這是第幾次了？“老墨用齒輪鑷子夾起脫落的金屬碎屑，碎屑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灰色。

沙語者老者將駝毛毯浸入陶罐，渾濁的藥液在布料上暈開蛛網狀紋路：“第七次換液，神經阻斷劑的效力會持續衰減。“他布滿裂痕的手指劃過林堯后背，“當溶液變成血紅色時......“

“就會徹底失控。“白露突然打斷，手術鉗尖端挑開一片翹起的金屬皮膚，“看這里，菌絲狀增生已經侵入胸椎神經叢。“

林堯的喉結動了動。浸泡在溶液中的上半身無法顫抖，冷汗卻順著下頜滴落，在陶制浴缸邊緣蝕出細小的凹坑。寧靜跪坐在浴缸旁，用沾著仙人掌汁液的布巾擦拭他脖頸——這是唯一能短暫緩解灼燒感的方法。

“忍著點。“她沾著沙粒在他掌心寫字，菌絲紋路從指尖蔓延到腕部，“根系在和你對話。“

劇痛突然升級。林堯的瞳孔收縮成針尖狀，溶液表面泛起密集的氣泡。某種古老的脈沖頻率順著仙人掌根系傳來，他看見父親站在生態站的玻璃穹頂下，將一管藍色試劑注入仙人掌主根。

“他們......在共享記憶......“白露的聽診器貼在林堯胸口，捕捉到兩種截然不同的心跳頻率，“沙語者的凈化系統和林堯的脊椎......“

沙語者老者突然用權杖敲擊地面。三株仙人掌同時垂下氣根，末端膨大的囊泡里涌出乳白色黏液。老者用駝毛刷將黏液涂抹在林堯耳后，沙漠的風聲驟然變得清晰——三百米外，沙層下有節肢動物摩擦石英的響動。

“沙海蠕蟲。“老墨抓起改裝過的地聽筒，駱駝腸衣制成的膜片劇烈震顫，“七點鐘方向，三條成年體！“

小滿用新生的右手握住齒輪弩。駱駝刺纖維編織的人工肌腱還不夠靈活，但沙語者用硬化甲殼包裹關節的設計讓抓握力提升了三倍。她將弩箭浸入仙人掌汁液時，淡藍色液體順著箭槽的導流紋路發出熒光。

“上風向！“寧靜突然扯動連接眾人手腕的菌絲繩。這是沙語者教授的預警方式——菌絲網絡能比皮膚早0.3秒感知空氣振動。

第一頭沙海蠕蟲沖破沙層時，月光在它體表的石英甲殼上折射出棱鏡般的光斑。高溫蒸汽從環節縫隙噴涌而出，將途經的沙粒熔化成玻璃質地的尖刺。林堯從浴缸中暴起，蟑螂鎧甲與未愈合的皮膚摩擦出火星。

“信息素結晶！“他甩給老墨一個鐵盒，自己抓起用仙人掌刺改裝的短矛，“誘導它們撞向東北角的尖刺陣！“

沙語者早已在綠洲外圍布置防御工事。二十株嫁接金屬碎片的巨型仙人掌組成死亡叢林，每根尖刺都淬過駱駝胃酸。小滿用機械右手發射弩箭，箭尾綁著的信息素膠囊在空中炸開，腥甜的輻射蟑螂氣息立刻刺激得蠕蟲發狂。

“第二條在你們腳下！“白露尖叫。菌絲繩突然繃緊，眾人被拽離原地半秒后，沙層轟然塌陷。直徑兩米的蠕蟲口器張開，上千顆石英牙齒咬住小滿剛才站立的位置。

“接著！“寧靜拋來改裝助聽器。林堯將裝置貼在蠕蟲體表，旋鈕調到最大頻率——音爆蝠尸體制成的聲波炸彈轟然炸響，蠕蟲的甲殼在共振中崩裂。

“就是現在！“沙語者老者揮動權杖。仙人掌尖刺陣突然集體噴射酸液，被聲波震裂甲殼的蠕蟲在腐蝕液中痛苦翻滾，最終撞上尖刺陣核心的鉛鋅合金柱。古老的戰前金屬與變異生物同歸于盡，蒸騰的酸霧里浮現出九洲城的蓮花徽記。

戰斗結束后，小滿癱坐在綠洲水潭邊。被仙人掌汁液腐蝕剝離的機械右手殘骸散落一地，沙語者少女正用駱駝刺纖維為她編織新肌腱。

“會疼嗎？“小滿用左手碰了碰對方臉上的蘆葦面罩。少女搖搖頭，露出纏繞著綠色纖維的聲帶——那是沙語者與仙人掌共生付出的代價。

老墨蹲下身，齒輪刀小心地修剪過長的纖維：“知道嗎？這些駱駝刺的維管束結構和戰前的碳纖維很像。“他將一段纖維放在放大鏡下，“看這些中空結構，能有效分散沖擊力......“

“但比不上鋼鐵。“小滿彎曲新生右手，甲殼關節發出生澀的摩擦聲，“沙語者為什么拒絕使用金屬？“

沙語者老者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他用權杖尖端挑起一塊蠕蟲甲殼碎片：“二十七年前，林耀教授的生態站泄漏了基因催化劑。“碎片上的石英紋路突然發光，“金屬制品會讓凈化系統發狂，就像今天這些蠕蟲。“

寧靜突然抓住老墨的手腕。菌絲網絡傳來劇烈波動——林堯再次陷入記憶共享狀態。他正用父親的視角看著沙漠被金屬管網覆蓋，仙人掌根系沿著輸水管瘋狂生長......

“該換溶液了。“白露的聲音有些發抖。最新脫落的金屬脊椎骨躺在托盤里，表面布滿神經狀的凸起。

深夜，林堯在仙人掌的陰影下找到寧靜。她正在用菌絲修復被酸霧腐蝕的助聽器，月光照出她頸后新生的金屬紋路。

“你在轉化。“林堯按住她顫抖的手，“和那些仙人掌一樣......“

寧靜沾著露水在他掌心畫圈：“共生，不是吞噬。“她的菌絲悄悄纏住他的手腕，“沙語者老者說，你父親最初想讓人與植物共生。“

遠處突然傳來駝鈴。沙語者巡邏隊拖回半具蠕蟲尸體，甲殼縫隙里卡著九洲城的定位器。老墨用鑷子夾起帶血的電子元件：“他們比我們預估的更快。“

林堯握緊那截脫落的金屬脊椎。仙人掌汁液正在侵蝕表面，露出內部類似鐵路道釘的構造。他突然明白，父親留給他的不止是傷痛——這是一把鑰匙，用來打開那個讓所有勢力瘋狂的潘多拉魔盒。

綠洲邊緣，最后一株仙人掌的氣根悄悄纏住了生銹的導彈發射井蓋。井蓋上，“LY-2075“的刻痕正在月光下滲出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