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前銀行的金庫大門被酸雨蝕出蜂窩狀的孔洞，林堯用鋼釬撬開齒輪箱時，黃銅發條零件叮叮當當滾落一地。這座二十七年無人問津的建筑里，一座三米高的機械座鐘仍在頑強運轉，鐘擺的每一次擺動都在地面積灰上刻出深痕。

“齒輪比1:3.7，和父親筆記里的壓力閥參數一致。“林堯拆下主發條，淬火的鋼帶在火光中泛著幽藍。遠處傳來履帶車的轟鳴——九洲城的“鐵砧“小隊正在廢墟間搜捕，他們手腕上的機械表統一校準為處決倒計時。

寧靜用鋼弦在門框上布設絆線，助聽器貼緊地面測算追兵步頻：“七人小隊，每人間隔五秒，鐵砧本人走在第三位——他的義肢落地聲比常人重300克。“

林堯將座鐘擒縱輪卡進自行車鏈條，改裝成延時觸發裝置。當第一個追兵踹開金庫大門的瞬間，三噸重的鐘擺突然脫離軸心，像巨型鐮刀般橫掃而過！鐵砧的副官被攔腰斬斷，而第二發條陷阱緊接著啟動——拆解的齒輪組如霰彈般爆射，將三名追兵釘在鑲金邊的墻上。

“時間到了。“林堯擰動最后一根發條，銀行保險庫的閘門轟然閉合，把剩余追兵鎖死在金庫里。透過防彈玻璃，他看見鐵砧瘋狂捶打艙壁，而座鐘的報時鈴正開始演奏《致愛麗絲》——這是父親最常哼的調子。

寧靜的生日禮物藏在教堂管風琴的共鳴箱里。林堯用座鐘發條改造成動力源，自行車輻條彎成音梳，黃銅齒輪的齒隙藏著用蟑螂蜜液書寫的摩斯碼。

“擰三圈半。“他示范著發條鳥的上弦方式，銹蝕的金屬發出悅耳的咔嗒聲。當最后一圈齒輪咬合時，發條鳥的喙部突然張開，吐出用鏡面蛇鱗刻錄的聲紋片——

···—···（摩斯碼“希望“）

寧靜殘缺的耳廓微微顫動。這是她五歲后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禮物，也是林堯用戰前機械工藝復活的承諾。發條鳥在她掌心顫動，如同微弱但倔強的心跳。

鐵砧的撞門聲從遠處傳來，林堯迅速將剩余發條零件拼成簡易定時器：“九洲城的援兵還有十七分鐘到達，足夠我們穿過地下金庫的運輸通道。“

寧靜突然按住他的手腕，金屬紋路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幽藍：“你右肩的傷……又裂開了。“

林堯這才注意到血已浸透繃帶。過度使用自愈能力讓細胞記憶開始紊亂，舊傷愈合的速度越來越慢，而某些更重要的東西正在被遺忘——

油罐車的鐵皮內壁上貼滿臨摹畫，全是《格林童話》里的城堡插圖。林堯用炭筆在最新一幅上瘋狂涂抹，卻怎么也畫不出母親眼睛的弧度。

“今天又忘記一個細節。“他攥碎炭筆，指縫間漏下的黑粉像時間的灰燼，“是左眼角有顆淚痣，還是右眉梢更上揚？“

寧靜無聲地遞來半面破鏡子。反射的影像里，林堯發現自己正無意識模仿母親的表情——這是大腦在記憶缺失時的代償機制。他發狠般將鏡子砸向墻壁，卻在碎片落地前撲過去搶救，因為某塊碎片里映出發條鳥的倒影……

那分明是母親當年別在衣領上的同款胸針。

“鐵砧的增援改道了。“寧靜突然打出手語，她的助聽器捕捉到兩公里外履帶車的異常震動，“他們在污水處理廠布了炸藥，想炸塌B-7區通道。“

林堯將發條鳥塞進寧靜的衣袋，拾起齒輪扳手。疼痛如潮水般沖刷著記憶的沙灘，但他反而笑了：“知道為什么父親把密碼藏在發條裝置里嗎？因為時間……“

他踹開油罐車的應急閥，酸雨的腥風灌進來。

“……永遠站在反抗者這邊。“

污水處理廠的爆破點設在主管道交匯處，鐵砧親自守著起爆器。他的鈦合金義肢在雨中閃著冷光，那是用教堂銅鐘熔煉的復仇勛章。

“投降吧，小子。“鐵砧晃了晃遙控器，“除非你能在0.7秒內跨越三十米，否則……“

林堯突然舉起座鐘的發條盒，擰到極限的鋼帶發出瀕臨斷裂的尖嘯。當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時，寧靜的發條鳥從下水道飛出——三圈半的上弦量剛好耗盡，摩斯碼聲波觸發了埋在爆破點的共振器！

“轟！“

爆破波沒有向下摧毀管道，而是向上掀翻了鐵砧的指揮車。林堯早在六小時前就改動了炸藥布置——他把80%的當量轉移到九洲城自己的混凝土掩體下。

當鐵砧從廢墟里爬出時，發現林堯正蹲在報廢的起爆器上畫畫。炭筆在金屬表面勾勒出模糊的女性面容，唯有發條鳥胸針清晰得刺眼。

“知道你為什么輸嗎？“林堯將畫踢到鐵砧面前，“你們這些走狗……從來不懂得記憶的分量。“

鐵砧的機械手突然僵住，因為畫紙背面貼著一枚微型齒輪——正是他義肢動力艙缺失的最后一個零件。

地下通道的應急燈將兩人影子拉長成巨人。寧靜突然駐足，從衣袋掏出仍在走動的發條鳥。

摩斯碼的節奏變了。

·—···—··（“地“）

·—·—·—（“下“）

···—·（“城“）

發條鳥的翅膀下，露出半張泛黃的市政藍圖——父親用隱形墨水標注的“臨城第二供水系統“，正是傳說中的地下避難所。

林堯的虎口還在滲血，但此刻他笑得像個真正的十七歲少年。在發條鳥咔嗒的節奏里，在母親逐漸模糊卻依然溫柔的目光中，他找到了比復仇更重要的東西。

寧靜突然將耳朵貼緊潮濕的墻壁。

遙遠的彼方，傳來巨型齒輪咬合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