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在黎明前停了。林堯把耳朵貼在油罐車外殼上,聽了一整夜腐蝕液滲透金屬的嘶嘶聲終于消失。他掀開通風口的鐵皮蓋,混著鐵銹味的晨風灌進來,沖淡了車內揮之不去的血腥氣——昨夜那些滲漏的黏液在天亮前干涸成褐色結晶,像極了老吳臨終時嘴角的血痂。
“第43天。“男孩用齒輪在鋼板上劃出新的刻痕,舊傷未愈的虎口崩裂滲血。他舔掉血珠,將磁鐵綁在自行車輻條末端。這是老吳教的拾荒訣竅:沿著廢車場扭曲的金屬骨架掃過,總能吸到些螺絲釘和軸承鋼珠。
晨霧中傳來柴油引擎的轟鳴。林堯縮進報廢吊車的駕駛艙,看著三輛改裝卡車碾過酸雨形成的鏡面水洼。血契兄弟會的狼頭旗在車頂獵獵作響,車斗里堆著還在滴血的獸皮——那些磷火狼的熒光骨骼被制成圖騰柱,在霧中泛著幽藍的光暈。
等車隊尾燈徹底消失在廢墟深處,林堯才敢鉆出來。磁鐵掃過生銹的引擎蓋時突然劇烈顫動,他扒開腐爛的座椅海綿,半截青銅色助聽器正卡在變速桿縫隙里。這東西的耳掛已經銹斷,但麥克風網格里還粘著暗紅色的耳垢。
“東北方向,三百米。“他突然想起老吳教的辨位口訣。在廢車場最高處,被酸雨蝕穿的油罐車頂棚像朵金屬向日葵般綻放,那里是絕佳的瞭望點。林堯把助聽器塞進褲袋,磁鐵又吸上來兩顆六角螺栓——正好用來加固油罐車的觀察孔擋板。
攀爬生銹的金屬骨架時,他聞到了柴油的味道。不是廢車場常見的腐油味,而是帶著溫熱的、剛從發動機淌出來的新鮮油料。心跳突然加快,林堯像壁虎般貼住傾斜的貨車底盤,看著五個鼴鼠幫少年從地窖鉆出來。他們用麻繩拖著個銹跡斑斑的柴油桶,桶身還印著“臨城供水站B區“的褪色字樣。
領頭的疤臉少年突然抽動鼻子。林堯這才發現自己的傷口又滲血了,血珠正順著鋼梁往下滴。他屏住呼吸,看著那群人在地面鋪開張發黃的市政地圖,匕首尖正戳在油罐車所在的坐標上。
“...輻射蟑螂的巢穴...“零星的對話被風撕碎,“...至少要二十升柴油...“
林堯的指甲摳進鐵銹里。油罐車夾層里藏著老吳攢下的八升柴油,那是熬過寒冬的唯一希望。他悄然后退,卻被突然響起的汽笛聲驚動——血契兄弟會的卡車殺了個回馬槍,車頂的狼牙棒掛著具焦尸。
混戰爆發得猝不及防。鼴鼠幫的人掀開下水道井蓋,林堯趁機滾進銹蝕的公交車殘骸。柴油桶在混亂中被踢到他腳邊,桶蓋滲出的液體在地面畫出黏稠的痕跡。
“小崽子別動!“疤臉少年從車頂躍下,彈簧刀劃破晨霧。林堯舉起柴油桶格擋,刀刃在鐵皮上擦出火星。他聞到對方身上的硫磺味——這是長期生活在地下庇護所的特有體味。
纏斗中林堯的右臉撞上破碎的車窗,玻璃碎片在顴骨劃出三厘米長的傷口。溫熱的血模糊了視線,他摸到腰間別的鋼鋸條正要反擊,突然發現疤臉少年驚恐地后退。
“怪...怪物!“對方指著他的臉顫抖。后視鏡碎片里,林堯看見自己臉上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血痂在五分鐘內脫落,只剩淡粉色的新肉微微發亮。
汽笛聲再次逼近。林堯扛起柴油桶沖向油罐車,身后傳來燃燒彈爆炸的轟鳴。他鉆進夾層時,鼴鼠幫的地窖入口正噴出濃煙——血契兄弟會顯然在追捕更大的獵物。
清點物資時,林堯的手還在發抖。他用改錐在鐵皮上刻下新的算式:現有柴油11.3升,破棉襖兩件,固體酒精塊五枚,還缺3公斤煤才能撐過供暖季。窗外的霧氣開始泛黃,這是新一輪酸雨的前兆。
藏在坐墊下的《臨城日報》殘頁被血漬浸透,老吳用紅筆圈著的日期已經模糊。林堯擦拭著那半截助聽器,突然發現麥克風孔里卡著片指甲蓋大小的鏡片——對著陽光能看到微刻的電路圖,像是某種戰前醫療器械的部件。
車外傳來碎石滾落的聲響。林堯握緊鋼鋸條掀開鐵皮,卻看見昨夜那個詭異的小女孩蹲在柴油桶旁。她的破布娃娃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用鏡面蛇鱗縫制的眼罩。當女孩抬手撫摸耳后的疤痕時,林堯注意到她殘缺的耳廓輪廓,與自己撿到的助聽器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