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暹趕到戰場的時候，局面已經是慘不忍睹。

韓暹看著尸橫遍野的戰場，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胡才被斬，一萬兵被殺了六千，剩下四千潰兵韓暹只收攏了兩千，剩下兩千不知所蹤。

即便是被收攏的潰兵，也喪失了戰斗力，目睹了那樣割草一般的殺戮之后，他們已經崩潰了。

當韓暹問起戰斗的經過時，他們聲音顫抖，眼神里充滿恐懼，甚至有些語無倫次：“戰斗？什么戰斗？那是屠殺！”

“那董順不是人，他是個魔王啊！大魔王董順帶著小魔王馬超，見人就殺，兄弟們像稻草一樣倒下，踏馬的……”

“我再不會與董順為敵了，晚上睡不著的，要做噩夢的！”

韓暹聽得心驚肉跳，這仗怎么打？

他甚至產生了幻覺，恍惚中看到首領郭太讓他去把董順滅掉……

他猛然驚醒：不行，那種事情跟找死沒什么區別！

韓暹的副將道：“韓將軍，現在追擊董順嗎？”

我？追擊董順？

韓暹沒有理睬副將，而是收攏潰兵，沉默地回到白波谷，稟明事情的經過。

郭太的臉色終于凝重起來，并褒獎了韓暹。

這次圍殺，胡才喪命辱師，楊奉什么都沒做到，唯獨韓暹收攏了潰兵有功，當賞！

其實韓暹收攏那些廢物毫無意義，但郭太從士族那兒學到一點，大敗之后必須加倍賞賜那些有功之人，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功，也要宣揚，以便穩定軍心。

韓暹心中卻是暗暗叫苦，郭太這樣賞我，該不會是讓我當先鋒去打董順吧？

那種事情不要啊！

就在韓暹忐忑之時，楊奉沉聲道：“大賢，敵軍兇猛，必須你親自出馬才行了！”

韓暹連忙附和道：“首領一出手，必然是馬到功成！”

郭太沉吟道：“不用怕，我會出手的！雖然輸了兩場，但我們還有七萬多兵，還有優勢的！”

楊奉道：“那你何時出戰？”

郭太道：“還需要一個契機，你們先去探明他的位置，我一出手就要定鼎乾坤！”

韓暹心中畏懼，但不敢表露出來，只是硬著頭皮去了。

其實董順并不是見人就殺，他活捉了一個人，就是胡才的副將。

“到底是誰把我的消息泄漏給你們的？你先別急著回答，我事后會查驗，若是你說實話，我可免你一死，讓你解甲歸田。若是說假話，那你全家沒了。”董順森然道。

作為賊兵出身，胡才副將并沒有什么忠誠度，立刻就招了：“是衛老太爺的兒子告訴我們的！”

董順目光一凝：“長子還是次子？”

“我不知道啊，只知道他是衛家的少爺。”

董順道：“告密者身材是強壯還是瘦削？”

“高瘦，皮膚白。”

董順恍然，是衛仲道想要害我！

至于衛仲道的動機，倒也不難猜，無非是因為蔡昭姬傾心于我，他心懷嫉妒罷了。

衛仲道啊衛仲道，我都到你家里了，可有為難過你？

我放你一馬，你本該燒高香了，卻反過來害我！

你已有取死之道！

戲志才猜出董順心中所想，連忙道：“君侯！現在不是報仇的時候！現在應該回頭確認糧道，等拿下河東郡，區區衛家還不是想怎么對付，就怎么對付？”

董順想了想，頷首道：“志才說得有理，胡才、楊奉、韓暹三軍圍攻，我們撕開了包圍圈，卻難保北邊的韓暹沒有切斷我們的補給線。是該回頭看看才稱得上謹慎。”

于是董順駐守在縣城，讓張遼率軍回頭確認糧道，并和軹關陘的龐德會面互通消息。

事實證明，戲志才和董順都高估了韓暹，他壓根沒有截斷董順的補給線，就這么直接回白波谷了。

董順不禁感慨：只要對面足夠菜，就算是頂級軍師也無法預判他的操作……

戲志才也很無語，這趟回頭只當看個安心。

此時，白波谷迎來了一位罕見的客人。

那人一進門，就粗著嗓子大喊道：“郭統領！俺來了！”

門口馬上有侍衛擋住：“你是什么人？”

那人聲音如打雷一般：“俺是黑山軍的，你們郭統領特意請來的客人。”

屋內傳來聲音：“不可對客人無禮！”

郭太面露笑容：“先別說，讓我猜猜你是黑山軍的哪一位大帥——你是張雷公對不對？”

“哎呀！郭統領真是神機妙算，料事如神啊！一下子就猜對了。”張白騎驚道。

張白騎會出現在這里，著實經歷過一番艱難的思想斗爭。

他起初搞不明白董順是個什么人，剛被俘的時候，他曾數次詢問董順到底是不是張角的傳人。董順都明確地告訴他，并不是。

董順明明只要說句謊話，就能輕易得到張白騎和一眾賊兵的歸心，但他偏不說。

這讓張白騎感到困惑，說董順老實吧，他以狡黠玩弄敵人于股掌之上。說董順狡黠吧，偏偏他在這方面又不說謊。

后來接觸久了，張白騎終于明白了，在董順眼里，被俘的人只能算俘虜，不能算敵人。

董順愛欺騙敵人，作為一個沒有價值的俘虜，董順不會欺騙他。

是人創造了宗教，不是宗教創造了人。

獲得自由之后，張白騎曾經陷入一段時間的迷茫——我現在連標志性的白馬都沒有了，那我還是張白騎嗎？

在河內郡，吃飽飯并不是困難的事情，由于糧食產量太高，張白騎并不需要太辛苦的勞動，就能填飽肚皮，這反而讓他感到空虛。

就這樣了嗎？

我這一輩子，能不能做一件尋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好在兒孫面前夸耀？

于是他行動了，來到了白波谷，做一件只有他能做的事情！

但他內心是緊張的，因為可能會有人認識他。黑山賊和白波賊本來都是黃巾余黨，還真可能有黃巾舊部認識他！

他們知不知道我張白騎曾成為董順的俘虜？如果知道，我豈不是送死？

于是他假扮成張雷公，學著張雷公的語調，兩人認識十幾年，已經非常熟悉了。

但張白騎很快又害怕起來，如果有人認出我的臉是張白騎，卻頂著張雷公的名字，豈不是擺明了有鬼？到時候下場可是死無葬身之地……

但事已至此，胡思亂想已經毫無益處，張白騎干脆摒除雜念，專心專意地演了起來。

我張白騎今日就是要立大功！不冒危險，哪里來的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