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這小丫頭，心里原來壓了這么多事。

她的傾訴并非歇斯底里，反而是在陳述客觀事實。

可那微微顫抖的尾音和用指節發白的小手，暴露了她內心積壓已久的情緒。

“我甚至不敢告訴我爸媽，我覺得自己像個考試機器，他們想要的只是那個分數，那個排名，那個‘別人家的孩子’的標簽。”

唐小蘇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后幾乎成了氣音，

“有時候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都覺得陌生。扎著馬尾，戴著厚厚的眼鏡，穿著一成不變的校服……那不是我，至少不完全是我?！?

她終于心中的大石頭搬開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明明手里捧著的是一杯沒有酒精的莫吉托，唐小蘇卻像是醉了一樣，臉頰泛著淡淡的紅暈，眼神也有些迷離。

“其實，你很了不起。”李成開口了，聲音溫和而篤定。

唐小蘇抬起頭，有些訝異地看著他。

“真的。”“你用這六年，幾乎是人生中最無憂無慮、最應該揮霍青春的六年，換來了一個很高的起點，一個大概率會更好的未來。”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

“我知道這個過程很難熬，就像跑一場沒有盡頭的馬拉松。但你看，你不僅跑完了，還跑得很好?！?

“這六年你吃的苦，流的汗，熬的夜，每一個刷過的題，背過的單詞，都不會白費?！?

李成是一個經歷過生活捶打的過來人，站在一個相對平和的視角，給予的客觀評價和肯定。

“你覺得失去了很多，覺得那不是真實的你。但換個角度想，那也是你的一部分?！?

“正是因為有了那六年的積累，你現在才有資本去‘找補’，去做你想做的事，去尋找那個你覺得更真實的自己?！?

“它讓你有了選擇的權利，這比什么都重要。”

唐小蘇怔怔地看著李成。

此刻的李成穿著一件簡單的純色短袖T恤。

酒吧的光線不算明亮，卻恰好勾勒出他身體健壯的線條。

他身材挺拔，臉有點小帥，還很耐看。

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帶著一種奇異的親和力，讓她不自覺地想要靠近。

剛才光顧著緊張和傾訴，唐小蘇都沒仔細打量過他。

現在這么一看，嗯……好像還挺帥的？

尤其是比學校里那些只知道埋頭刷題或者打游戲的青澀男生，多了幾分成熟男人的味道。

被李成一番話點醒，唐小蘇心里的郁結仿佛真的疏散了不少。

她用吸管攪動著杯子里快要融化的冰塊和薄荷葉，情緒漸漸平復下來。

“你說得對?！彼÷暢姓J，臉上泛起更深的紅暈，這次不是因為激動，而是有點不好意思。

“我就是……有點鉆牛角尖了?！?

“想開了就好?！崩畛奢p松地聳聳肩。

“高考結束了，人生新篇章。想染頭發就染，想做點以前不敢做的事，那就去做。只要不違法亂紀，不傷害別人，對得起自己就行。”

“嗯！”

“那個……李成哥，”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

“我……我從來沒談過戀愛。”

這話一出口，她自己都覺得臉頰發燙。

天知道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氣。

在學校里，早戀是洪水猛獸，她作為優等生更是時刻被告誡要遠離。

現在枷鎖一松，她對那份傳說中的“悸動”充滿了好奇。

“所以……嗯……我想找個男朋友試試?！彼曇艏毴粑抿?，眼神飄忽，不敢看李成。

“但是，我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你能……給我點建議嗎？”

李成差點被自己的威士忌嗆到。

看著唐小蘇那副既期待又羞赧的樣子李成心里覺得好笑，又有點無奈。

“談戀愛啊……”他沉吟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

“這個嘛，其實沒什么標準答案。不過，我覺得有幾點比較重要。”

唐小蘇立刻坐直了身體，豎起耳朵，一副洗耳恭聽的乖學生模樣。

“首先，別急。”李成說。

“尤其是你剛經歷完高考，心態還沒完全調整過來。別為了‘談戀愛’而談戀愛，也別覺得這是完成什么任務。”

“遇到讓你心動、覺得聊得來、人品也靠譜的，再考慮。”

“嗯嗯?！碧菩√K點頭如搗蒜。

“其次，看人。別光看長得帥不帥，或者他多會說花言巧語?！?

“多觀察一下他對身邊人的態度，他的責任心，他的價值觀是不是和你合拍。感覺很重要，但人品更重要?！?

“價值觀？”唐小蘇有點懵懂。

“就是他怎么看待這個世界，怎么處理事情，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崩畛山忉尩?。

“比如，你先尊重他，然后看看他是不是同樣尊重你；他是不是有上進心，遇到困難是怨天尤人還是想辦法解決……”

他說的都是些很樸素的道理，但卻很實在。

“還有，女孩子要懂得保護自己。無論是感情上還是身體上。別一下子陷得太深，保持一點清醒和獨立?！?

“一段好的感情，應該是讓彼此都變得更好，而不是互相消耗?！?

李成盡量說得客觀，避免加入太多個人色彩。

唐小蘇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點頭。

看著李成耐心講解的樣子，他專注的眼神，溫和的語氣，還有那份不自覺流露出的、對她的關照……

恍惚間，唐小蘇心里忽然冒出一個極其大膽又荒謬的念頭：

如果……如果他是我男朋友，好像……也挺好的？

這個念頭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瞬間在她心湖里激起了層層漣漪。

她的臉“騰”地一下全紅了，從臉頰一直燒到耳根，心臟不爭氣地“怦怦”亂跳起來。

她猛地低下頭，假裝去吸那杯早已經沒什么味道的莫吉托，以此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天吶！唐小蘇！

你在想什么！

她在心里瘋狂吐槽自己，試圖把那個不合時宜的念頭壓下去。

李成似乎沒察覺到她內心的波濤洶涌，還在繼續說著：

“……總之，慢慢來，多接觸，多觀察，別怕犯錯，也別輕易受傷。大學里會有很多機會認識新的人，打開眼界……”

“?。∈稽c了！”唐小蘇像是被什么燙到一樣，猛地抬起頭，指著墻上的掛鐘，聲音都提高了幾分。

李成被打斷，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時針已經指向了十一。

“時間過得還真快。”他笑了笑。

“玩得忘了時間了?！?

“是啊是啊?！碧菩√K連忙點頭，拿起自己的小包。

“我……我該回去了，太晚了?！?

她現在只想趕緊離開這個讓她心跳加速的地方，還有這個讓她產生奇怪念頭的男人。

“行，我送你出去?！?

兩人并肩走出清吧，夜晚的江風迎面吹來，唐小蘇稍微冷靜了一些，剛才那點旖旎的心思被夜風一吹，淡了不少，但臉頰的熱度還沒完全退去。

“那個……哥，今天謝謝你?！碧菩√K站在幾步開外，低著頭，聲音小小的，但很真誠。

“小事兒。”李成跨上車，回頭對她笑了笑。

“對了！”唐小蘇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我高考成績出來了，我們再聯系，我還有好多想玩的！”

“一言為定?！崩畛蓪λ龘]揮手。

唐小蘇看著李成騎著他的小電驢匯入夜色中的車流，很快消失不見。

今晚，好像挺好的。

甚至，她對下一次相見還有點小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