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朱莉的審問
- 你會忘了我,只要三分鐘
- 長方形的貓
- 3880字
- 2025-04-28 00:29:45
我被一路拖出后門,夜色如鐵,空氣中混著消毒水和冷氣的味道。
外面停著一輛黑色商務車,車窗是全封閉的反光玻璃。
他們把我扔進去,車門一關,我連光線都失去了。
黑暗中,血還在流,我開始發冷,手指顫抖,但意識仍然吊在身體某個角落。
我知道,我不能昏過去。
絕對不能...
可黑暗終究淹沒了我。
下一秒,一盆冰冷刺骨的水直直地潑在我臉上,像從懸崖上墜落進冰湖。
我猛地睜開眼,身體抽搐,意識像一塊脫線的布,被人粗暴地拽回現實。
不知是被嚇的,還是失血過多,我的視線幾乎無法聚焦。眼前光影模糊成一團,但那股潮濕發霉的鐵銹味卻清晰得令人作嘔——這是廢棄倉庫的氣味。空氣冷硬,四面回音沉沉。
我被綁在一把冷硬的鐵椅子上,腕骨勒得生疼。腳踝的神經像被割斷了一截,整條腿都已不聽使喚,血從繃帶邊緣滲出來,在水泥地上暈開一團暗紅。
對面,是朱莉。
她坐在不遠處的木箱上,雙腿優雅地交疊著,一只手夾著女士香煙,另一只手輕輕轉動著那把銀色手槍的扳機,像是在擺弄一件無聊的小飾品。
“醒了?”
她吐出一口煙,語氣輕得像在問天氣,
“太好了,我還怕你撐不過今晚。”
我沒有說話,只是費力地抬起眼皮。
“我們來玩個游戲。”
她將香煙在旁邊鐵盤上輕輕彈了一下,火星在陰影中一閃,
“你回答問題,答對了,就不用受罪。”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俯身看我,眼神帶著某種困惑和揣摩,
“褚憶啊,你知不知道,你是如何毀了我的一切?”
她的語氣并不激烈,反而平靜得近乎低啞,那種沉到骨子里的冷靜,讓我下意識想開口解釋些什么。
可還沒等我發出聲音——
砰——!
我根本沒看到她是怎么開的槍。
只感覺左手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轟然炸開。
是大拇指。
她這一槍,專挑最關鍵、最致命、但不會立刻致死的部位打。
我發出一聲低吼,幾乎是本能地想蜷縮手指,但指節以下已經沒有任何知覺,剩下的只有殘留的骨骼碎裂感和肌肉撕裂聲在體內回響。
朱莉站在我面前,一動未動,連神情都沒變。她只是緩緩吐出一口煙,像剛才不過是在調試一件不合格的機械零件。
“現在——”
她低頭看我,音量依舊平靜,
“你的上線是誰?”
她靠近我,一字一句像釘在鋼板上,
“是誰安排你進來的?”
我咬緊牙關,血從唇角滲出,我努力睜著幾乎發黑的視野看著她,呼吸紊亂如破風箱。我的喉嚨在顫,我的大腦在劇痛中拼命整理所有可以保命的信息。
可我真的不知道。
“我沒有上線。沒有人安排。我只是誤入。”
可這句話,在她眼里,可能和“拒不配合”是一樣的結果。
她半蹲下身,與我平視,微微歪著頭。
然后——
砰——!
劇痛從腳趾尖猛地炸開,一股近乎痙攣的疼直接順著神經線沖上后腦,我整個人像被錘了一拳似的往后仰,差點連椅子都帶著翻倒。
我喊出聲來,根本無法忍住。
“我曹你祖宗!”
聲音破碎,混著血沫與呼吸的撕裂,
可朱莉沒有動,只是站起身,像在觀察一只瀕死卻還不肯屈服的小動物,目光冷靜得像正在分析一場生物實驗。
“看來是真的受過訓練啊,嘴這么硬。”
她悠悠說道,
“不過沒關系,我們有的是時間。”
手槍在指尖轉了一圈,仿佛只是個無聊的玩具,然后忽然又一笑,
“那我換個問題。”
她向前邁了一步,聲音柔了下來,卻更讓人毛骨悚然。
“糖玖,你應該認識吧?”
她語氣輕快得像在聊八卦,
“她是不是你的上線?”
我強忍著疼,吐了口血沫,
“什么糖九糖八的……”
我已經顧不得什么理智了,怒火從肺里往上竄,
“我看你挺唐的!丑八怪!”
話音剛落,她的笑容也瞬間冷了下去。
砰——!
這一次,我甚至沒反應過來是哪兒中彈。
只是整條右臂忽然失去了知覺,血從袖口“嘩”地涌了出來,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濺起一片紅霧。
我徹底沒法維持什么“配合態度”了,意識被一寸一寸地拉扯,每一下呼吸都像要把肺磨出火。
就在這時——
三分鐘,到了。
朱莉的動作突然一滯,眼中的狠戾仿佛被某種無形的風一吹,全然熄滅。她的眉頭輕輕皺起,像是察覺到某種不協調。
她看向我,目光微妙地變化著。剛才那種審訊者的壓迫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
她望著我,就像第一次見面:“……你是?”
我精神一震!
她忘了我?她真的忘了我!
我屏住呼吸,強忍劇痛,拼盡最后一絲力氣讓自己語氣不那么破碎,
“朱莉姐,快救救我!你忘了嗎?我是褚憶啊!”
她愣住了。
我趁熱打鐵,語速加快,
“老板出事了,是我把你從倉庫救出來的!你昏迷了三天,我背著你逃過抓捕!我也受傷了,他們把我抓起來審問,幸虧你找到我了!朱莉姐,我們要一起逃出去——我們說好的!”
朱莉的眼神浮出一絲游移與迷茫,像是在拼命回憶一個模糊的夢。她下意識地看了眼我腳邊的血,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槍。
她居然真的點了點頭。
然后,她走了過來,手伸向我的手腕,準備解開那一圈緊得幾乎咬進骨頭的捆綁帶。
我心中狂喜——
成功了。
她信了!
我要活下去了!
可下一秒,砰!
劇烈的震動從胸口炸開,我的身體被子彈帶著撞向椅背,心跳像是被鐵錘一把摁碎。
我緩緩低頭,看見自己胸前染紅的布料——那是近距離的一槍,精準又冷靜。
我抬起頭,幾乎是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朱莉站在原地,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那是——
猙獰的,病態的笑容。
“騙到你了!”
她輕聲說,帶著說不出的快感,像是在玩一個終于破局的游戲,
“我裝的!”
那一刻,我仿佛真的聽到了某種東西在體內斷裂的聲音。
難道……她跟糖玖一樣,對我的能力免疫?
一瞬間,絕望洶涌而來,仿佛從身體每一個破口灌進冰水。
我的心跳本應狂亂,但現在,我甚至感受不到痛了。
全身像是一具被拖行過千米碎石地的尸體,除了還能喘氣,其余的——都不再屬于我。
朱莉俯下身,用那雙冰冷到沒有溫度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強行將我的頭抬起。
我試圖躲開,但脖子像被鐵釘固定住了一般,根本無法動彈。
我們的目光相接。
她的眼里有玩味,有憤怒,有一絲對獵物掙扎的厭倦,
但唯獨沒有一點憐憫,
沒有一絲放過我的可能。
我連閉眼都變得困難,意識像隨時要斷掉的風箏線,在天臺邊緣被風反復拉扯。
然后,我看到——
她抬了抬下巴,朝身后招了招手。
一個穿白大褂的人走了過來。
他沒有說話,只是熟練地調配著什么,從一只銀色冷藏箱中抽出注射器。
針頭插進我的頸側,熱流推入的瞬間,我的全身像被點燃了一樣。
不是灼燒——
是修復。
肌肉在重新縫合,血液在倒流,骨骼拼接如同逆行的聲音,
意識在歸位。
但那一刻,我比任何時候都更清醒,也更恐懼。
因為我知道——
這場審問,才剛剛開始。
一次,
兩次,
十次,
百次。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死”過多少次。
地上的彈殼圍繞著我和朱莉,堆了一地。
我身上的衣服早已爛成碎布,皮膚和神經在修復與撕裂之間反復拉鋸。
每一次三分鐘,我都期待有個奇跡,期待我能讓她忘記,期待能打破這個循環,結束這場折磨。
到后來,我也不知道自己還在堅持什么。
或者說,我已經沒有“堅持”這個念頭,
只是在——
活著,純粹是因為無法死去。
“告訴我,AECS的情報!”
朱莉的聲音,像電鉆一樣反復出現在耳邊,
“任何情報都可以!告訴我,我就讓你解脫!”
我咬著牙,嘴唇都沒剩下完整的邊緣,只擠出一句,
“……去……去你馬的……”
砰!
又一槍,身體劇烈抽搐,我聽見椅子的焊接點都在悲鳴。
“VEIL在哪里?!”
她幾乎吼出來,聲音因為失控而發顫,
“糖玖是不是VEIL的人?你告訴我,她是不是?!”
我喘息著,喉嚨干啞得只剩氣音,
“我……我不知道……”
聲音像塵土,從唇齒之間滾落,隨即就消散在這片昏黃冰冷的空氣里。
朱莉一動不動地站在我面前,眼神仍咄咄逼人。空氣仿佛被壓緊到極限,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水下掙扎。
然后,三分鐘,到了。
這一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
我沒有聽見她說“你是誰”,沒有看見她迷茫地皺眉。
但我感受到什么東西變了。
我的指尖——麻木的手掌心里,仿佛多了一根……細絲。
一開始,我以為是幻覺,是血液干涸后殘留的神經錯覺。
可那絲線真實得讓我渾身發寒。它細如發絲,卻沉如深淵。它沒有顏色,卻無比清晰。
一頭,在我手中;
另一頭,穿過空氣,直直連著——
朱莉的眉心。
我屏住呼吸,不敢動,整個人像是被凍結在這一刻。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應:
我的手指緩緩滑過那根無形的線,像是在撥弄什么極其脆弱的結構。
每滑過一寸,我就仿佛被迫入另一個人的記憶深層——
不是以旁觀者的角度。
是以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的思維方式。
她在訓練營舉槍的瞬間;
她在注射改造藥劑時的恐懼;
她在某場行動中看見自己同伴尸體堆疊的瞬間,那一聲尖叫——
一幕幕,一段段,從她的時間線中流入我體內。
我不知道為什么,
但我忽然有一種直覺:
只要拉下這根線——
她就會遺忘。
不僅僅是我。
是整個世界,是她此生的全部,從她記憶中消失。
我的手動了。
緩緩地,向下拉。
時間,變得好慢。
像黏稠的水銀,
像被剪斷了聲音的膠帶。
第一寸——
朱莉的眼神頓住,原本帶著殺意的瞳孔失焦了,她像是被重擊,身體晃了一下。
第二寸——
她跪了下去,雙手垂落,像斷了線的提線人偶,膝蓋落地時發出沉悶的一聲。
第三寸——
我緩緩轉動手腕,拉緊那條線。
她倒下了。
不是昏迷,
不是中槍。
是整個人被抽空了自我。
她倒在地上,雙眼睜開,卻再無神采。像是一副完整的機械骨架被抽掉了靈魂的引線。
而我,手還握著那根線。
怒火——突如其來。
我不知道源自哪里,
也許是痛苦,
也許是壓抑,
也許是——
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主宰的出口。
我猛地向后拉扯——
咔嚓——!
那一聲,像是空間的骨骼碎裂,
像是有某種隱藏在世界背后的規則被我硬生生撕開。
周圍的空氣震顫起來,
燈光像水波一樣搖晃,地面發出哀鳴,墻壁開始脫落斑駁的鐵屑。
我顫抖著站起來。
不知是因為傷痛,還是因為——我感覺到了某種真正的自由。
前方那道一直緊閉的、銹跡斑斑的鐵門,
它原本是封死的,
但此刻卻微微開了一條縫。
縫隙中,一束紅光射了進來。
不是普通的燈光,
而是像血在燃燒的光,濃稠、沉重,帶著一種灼人的存在感。
我緩緩地、近乎本能地伸出手,推開那扇從未想過會打開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