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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心愛的文學

上灣村,王能樂的鐵匠鋪。

孫未和王能樂剛看完了《活著》,正在那里長吁短嘆呢。

因為看《活著》,王能樂一天都沒有打鐵。

“這小說的后勁蠻大,比喝秦家的高粱酒還有后勁兒?!?

“是啊?!睂O未神秘兮兮地說:“你知道這是誰寫的不?”

“誰?你認識?”

“你看一下這個筆名?!?

“石見?”

“合起來看看?!?

“硯!”王能樂說:“難不成真是燕塘生產隊的那個沈硯?!?

“不是他還有誰?《收獲》編輯部的大編輯都來拜訪他了,我也看到過?!?

“嘶!這就不得了了。”

“上《收獲》雖然難得,但寫出這篇小說更難得?!?

“我就是這么想的?!?

就在兩人閑話時,鐵匠鋪出現了一個稀客。

孫未詫異地喊道:“書記,你怎么來了?!?

身材瘦削,頭發稀薄的王長書呵呵笑了笑說:“來這里轉轉,聽聽你們說話?!?

“聽我們說話?”

“你們也看了那篇《活著》吧?”

“嗯。”兩人點了點頭。

“我也看了,心里憋得慌,想找人說說話,這雪野鄉能說這個話的,不就這個鐵匠鋪嗎?”

王能樂趕緊說:“你坐,坐,我去給你倒杯茶來。”

“好好,謝謝,打攪了?!?

王長書坐下,問孫未說:“你說,那個《活著》是燕塘生產隊的沈硯寫的?”

“是的,而且寫的就是他們本生產隊的沈永貴?!?

王長書愣在了那里。

晚上,夜雨又下了起來,淅淅瀝瀝地下著,噼里啪啦地敲打著屋頂的瓦片。

一燈如豆,三個文學知己,在屋里聊著他們心愛的文學,塵世的寂寞與煩憂,與此時的他們是無關的。

沈硯到了家后,又把《收獲》給了沈墨一本,這也是他老早就提出來的。

在磚廠干了一天的活,沈墨乏累得很,睡之前,就隨便翻了幾頁。

但不翻還好,一翻就停不下來了,就想一口氣看完,深更半夜,孫云都睡了一個覺醒了,沈墨還在看。

“怎么還在看?不累?。俊?

“累,但想再看一會。”沈墨眼睛不離書。

“這書就這么好看?”孫云撐起身子來。

“沈硯這家伙,寫個小說勾人得很。”

“你這說的是什么話?”孫云佯怒。

沈墨卻不回她了,專注地看著。

孫云就讀過小學一年級,長大后又上過一段時間的掃盲班,認識的字,也有那么幾個,但看書還是算了。

沈墨則是初中讀畢業了的。

“哎!”孫云纏住沈墨的胳膊:“你給我講講沈硯到底寫了些什么唄?!?

沈墨不理。

孫云就搖了搖沈墨的胳膊,沈墨只好放下書來,聞聲地給孫云講了起來。

講的人沒事,聽的人卻哭了。

直弄到大半夜,兩夫婦才睡去。

由于第二天還要干活,沈墨也沒敢看完。

他把雜志放在柜子里,第二天就被沈天竹拿去看了。

他去磚廠上班,休息時,吃飯時,沈懷禮等人就纏著沈墨給他們講沈硯寫了個什么故事。

沈墨就講啊,講得一眾老爺們,眼淚淋淋的。

沈懷禮就說:“難怪沈硯能寫這個,沈墨你這張嘴啊,和沈硯寫得一樣好,都把我說哭了。你們兄弟不得了?!?

秦奮永說:“有些人筆頭功夫好,有些人嘴上功夫好,沈墨在古代,就是個說書人呢?!?

沈墨摸了摸腦袋,他倒沒想過他還有這個能力,不過他還挺高興,他平時是個悶葫蘆,但是講沈墨寫的《活著》時卻娓娓道來,活靈活現。

這也是后來,好多村民來他家聽他講《活著》故事的來由。

大部分村民都不會認字,所以他們只能聽,而沈墨講得最好聽。

沈天竹把《活著》看了一天,看完了,又給她爸放在了柜子里。

看完后的沈天竹,對自己的二爸更為崇拜起來。

沈杜衡則看了幾行字,怎么都看不進去,只喜歡對人說:“我二爸是大作家了,他寫的小說掙了不少錢叻?!?

農村也就這樣,對小說登上《收獲》的意義并不大關心,卻對錢很關心。

就有人恍然大悟,說,難怪沈家兄弟能承包磚廠,原來錢是出在這里啊。

這段時間,沈硯無疑是整個雪野鄉最具話題度的人,他和沈墨的兄弟磚廠現在正是火熱,他寫的小說又上了《收獲》,哪件事拿出來都值得吹上兩個小時。

就連他的生意都好了不少,有些人還隔村跨寨地來找他看病,像是見偶像一樣。

也幸虧是農村,大家只是說,并不十分狂熱,城里的人,也絕想不到他們所敬仰的大作家竟然是在山溝溝里。

所以沈硯的生活雖然有了不少改變,但和以往的生活卻并沒有太大的改變。

依舊給人看病,帶娃,有時候去磚廠幫幫忙。

這天,沈天竹回來,給沈硯說:“二爸,孫老師說,讓你下下周一去學校給我們講講課,我們開運動會呢。”

“好,知道了?!?

沈天竹一臉興奮:“二爸,你真要給我們講課嗎?”

“嘿,就這么期待二爸去你們學校講課?”

“當然啊,現在我們班的同學可崇拜你了?!?

“你們一群小孩子懂什么崇拜不崇拜的。”

“你可別小看我們,我們好多都看了你的小說,都是你忠實的讀者?!?

沈硯笑了笑沒說話,給沈天冬洗尿片了。

“二爸,你去寫作,我來洗。我媽說了,讓我多幫著你,你的時間比我們的金貴?!?

“你別聽你媽的,你的時間才金貴,好好讀書,未來大有可為。”

“嗯?!鄙蛱熘顸c了點頭。

下午時,沈二爺沈永貴來了,一來就大嗓門說:“我可聽說你把我寫進書里了。”

“嘿!”沈硯含混答應。

“也謝謝你,讓我露了一次臉?!鄙蚨敶蟠筮诌郑橹禑?,坐在院壩,和沈硯拉起話來。

“我還有些事情你恐怕不知道,我今天專門來給你講的。”

“好啊。”沈硯是個喜歡聽故事的。

沈二爺就邊抽煙邊講了起來。

有個故事讓沈硯印象深刻。

沈永貴的妻子孩子相繼得病死后,他心痛難忍,在家就呆不住了,在家就會老是想他們。

他就外出游蕩,去了一個地方,還是想,又去了一個地方,還是想,他想去一個不會想他們的地方,所以兩年間,他當盲流去了好多地方,但都還是想。

越去不同的地方就越是想,比如在這個地方,他還想不起妻子孩子的某個事情,但去了下一個地方時,這個事情就想起來了,于是他就更難過了。

后來他就干脆回來了,天天在家想,天天想,事事想,想不起來的事情,就去問人。

會問:“我家婆娘有次和你們坐在桂花樹下說啥呢?我看她笑得那么開心?!?

會問:“我家崽子那次和你們去山里找鳥蛋,找到了沒有???”

諸如此類的話,問來問去,想來想去,眼淚就流干了,笑也笑干了,現在就不怎么想了。

沈二爺說:“我也知道,不是我想得多,也不是我問得多,就是時間到了,該忘的就忘了,人啊,就是抵不住時間,你以為再牢靠的事情,在時間面前就是一個屁。”

沈二爺這話,既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沈硯。

沈硯和他一樣,都是死過老婆的,所以他對沈硯有一種同類人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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