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九荔的眼睛沒有離開棋盤，櫻唇輕啟道：“每一個境界都是前人篳路藍縷，一步一步踏過來的，就好比仙道興起之初，鍛體大成不過雙臂萬斤的力氣，就被稱之為‘天人’。”

“今人看來，區區一象之力便稱天人，何等可笑不自知？但在前人摸索仙道之時，一象之力又何嘗不是真正的強大呢？”

她略帶感慨的說道：“畢竟，在當時的人面前，他們也將自己的路走到了盡頭。”

“洪璽，你的心性、意志都是頂頂一流，唯慮你的天賦相性不知是否適合修煉大羅劍宗的外門功法。”

風九荔的棋下到了頭，她轉過頭來，看著洪璽說道：“但是，卻也不必因此感到自己的天賦低劣，所有功法最適合的都是創始之人，后人再怎么修煉，都只是像，而不可能完全重現前人的風采。”

“所以路走到一定程度，就要靠自己悟，洪璽，你懂么？”

風九荔這女人說話擰巴，做事謎語人，但洪璽卻心思剔透，他知道這是風九荔提前給他打的預防針，用來安慰他。

即便修行天賦不足，也不必為此灰心，對比創造功法的前人，修行功法的后人不管怎么修行，天賦相性都是不夠的。

“風仙子美意，我已盡知。”

洪璽點點頭，他沒說自己有掛，全盤接受了風九荔的好意。

雖然暫時還不知道自己的掛到底怎么用，但從只言片語之中，也能推斷出天書對修行的幫助不可估量。

風九荔終于沉下了小臉，但語氣還是輕柔的說道：“不要叫我仙子，九荔唯仗掌中之劍揚名天下，并不愿他人第一時間關注的是皮囊色相這種無意義的東西。”

“好的，九荔。”

洪璽順桿往上爬，或者說他就是故意的，惹哭小女生什么的雖然很幼稚，但真的很有趣。

他惹不哭風九荔，那也得犯賤逗一逗，反正這位風仙子是君子，只要不觸及底線，就可以盡情的欺負。

“……”

風九荔也沒想到洪璽骨子里是有點子無賴的，在她的印象里，洪璽是那個威武不能屈的人，一個有著崇高人格和自尊的人，這樣的人必然品行高潔。

所以風九荔根本沒往那方面想，她黛眉緊鎖，可以說是垮起個小貓批臉，明顯這個稱呼有點太親密了，但還是勉強接受了。

一個稱呼而已，不必過多掛念。

這般想著，勉強把這件事拋在了一邊，風九荔說道：“本宗入門功法名為《大羅劍典》，大羅之意包羅萬象，萬物皆可悟劍，萬道皆可入劍，一切隨我心意，入目所及，皆為劍道。”

“無涯書院曾說，興趣才是最好的老師，本門的劍道亦然，從自己的興趣愛好中悟出劍理，便可修行入門，是泛用性非常高的功法。”

“雖說只能練到練氣，筑基之后要么自己完善后續功法，要么改換一門更好的功法，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說著，風九荔把自己的棋盤往前一推，示意洪璽來看。

洪璽這才把目光落到棋盤上，本來平平無奇的棋盤，在失去了風九荔的氣機鎮壓之后，瞬間變得崢嶸雄奇、鋒芒畢露。

僅是一盤犬牙交錯的黑白棋，便仿佛是兩把絕世利劍在交戰，甚至逸散的劍意，險些刺瞎洪璽的眼睛。

不過在洪璽即將被棋盤所傷之時，風九荔再度拾起一枚白棋落下，黑棋瞬間被斬斷，劍意崩散，失去了目標的白棋也重新蟄伏了起來。

風九荔靜靜的觀察著洪璽的反應，可誰知道險些被刺瞎的洪璽，卻是雙眼一亮，大笑道：“好棋，九荔為何不再繼續下了？”

無怪洪璽激動，只因他終于發現了自己的掛是什么東西了。

【意境正在收錄——13%】（折疊/展開）

“原來是有進度條的！”洪璽終于明白了為什么九十九次‘死亡’的經歷才認出羽清塵的神通，因為羽清塵每次施展神通，天書都在捕捉數據，直到完全解析。

不過比起羽清塵那個立意高遠，效果恐怖的神通，風九荔用來展示給洪璽的淺薄意境，收錄起來就簡單多了，根本不需要死去活來，看一眼就有十三的進度了。

洪璽的激動暫且不提，風九荔卻更是欣賞洪璽的意志，這一手可是練氣級別的意境，不說凡人，就算是鍛體不慎，都有可能被刺傷。

她自己或許都沒察覺到，潛意識里其實還是對洪璽突然叫她名字有些不高興，可是這種小女孩兒的念頭不該屬于她這個大羅劍宗真傳弟子，她應該像大師兄虛無名那樣舍劍之外，再無他物。

所以她下意識的想給洪璽一個小小的教訓，讓他知曉何為仙凡之別，對她這位元嬰大修士放尊重些，可誰知道洪璽不僅不怕，反而寧愿被刺瞎，也要繼續看那縷練氣劍意。

“或許，這才是修行真種子吧！”

風九荔心中生出一抹敬意，便也真正認可了洪璽的親昵稱呼，素手拂過棋盤，就要把棋子收起來，她說道：“黑棋破滅，如何再下？”

“死中求活，總有一線生機！不試試怎么知道棋能不能繼續下？”洪璽隨口說了一句鼓勵，希望她繼續這盤棋。

“……死中求活嗎？”風九荔用著近乎呢喃的聲音嘆息道：“談何容易啊！”

她沒有對洪璽說這黑白兩色的棋子代表了之前的她和羽清塵，看似勢均力敵，可白棋輕輕落下，就斬斷了黑棋所有的生機。

然而洪璽卻無意中揭穿了這所謂的局勢。

并非所有，并非生機。

她還有余力，黑棋也還能繼續下，且正應了死中求活之讖。

她之所以沒有拼命，是因為她知道羽清塵不會殺她，否則等到他們大羅劍宗的大師兄虛無名下山，就該輪到羽清塵狼狽逃竄了，除非她跑到羽仙座前，不然最終難逃一死。

而羽清塵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接受如此無聊的人生，她寧愿和虛無名決一死戰，就算真的死了也不會后悔……

念及此，風九荔悚然一驚，就連她這個敵人都這么想，可想而知羽清塵的意志之堅還在她之上，哪怕她只是見了一面都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