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
蘇元神像處,將軍祠巍然矗立,青磚黛瓦在晨光中顯得愈發古樸。
三更梆子響過最后一輪,李凡霜踮腳將紅綢系上廟堂大門。
紅彤彤的綢布在初陽下泛著金邊,襯得“烏蒙山山河祠”六個鎏金大字愈發莊嚴。
“供桌擺正了沒?香爐上還有灰沒擦干凈!”王長根拄著拐杖來回踱步,旱煙桿敲得青石磚咚咚響,“吉時快到了!祭祀大典快開始了,千萬出不得岔子!”
“王叔放心。”
神像通體泛著淡淡的金光,那是香火旺盛、愿力充沛的象征。
神龕前的供桌上,三足青銅香爐青煙裊裊,兩側紅燭長明,映得殿內一片肅穆祥和。
話音未落,山下突然傳來震天鑼鼓。
楊家村的青壯們抬著牛羊豬,每頭牲畜的頭上都纏著紅繩。
領頭的楊大牛肩頭搭著紅綢,“王叔!吉時到了沒?”
此時,山河祠前面已經站滿了圍觀的人,除了青竹村和楊家村,周邊村落也有不少來圍觀的群眾。
不過其中許多人倒也不是信奉蘇元,而是來搶頭香。
對于人來說,但凡能搶到頭香,便寓意著平安吉祥。
而對于享香火的神來說,頭香也代表著日后的香火氣運。
頭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翹首以盼,往廟門口擠去,爭著去搶那頭柱香。
這山河祠乃是兩村人合力所建,怎能讓外人將頭香搶了去。
王長根站在祠前,捋著胡須,清了清嗓子,笑道:“今日山河使大人祠廟落成,感謝前來觀禮的老少爺們,父老鄉親們,祠廟乃是青竹村和楊家村兩村同建造——請各位同仁,有序觀禮!”
言外之意,就是這頭香只能由兩村的人搶。
他話未說完,山下突然傳來一陣嘈雜。
“讓開!都讓開!”
只見一隊身著城隍廟差役服飾的人推開人群,大步走來。
為首的正是江不凡,他滿臉堆笑,手里捧著一根手臂粗的檀香,高聲道:“青水鎮城隍大人聽聞山河使祠廟落成,特命我等前來賀喜,并奉上‘百年福壽香’一柱!”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
“城隍廟的人怎么來了?這城隍廟一來人,頭柱香豈不是必須交由城隍?”
兩村的人面露不悅,但沒人敢發作。
畢竟城隍還是管轄著青水鎮整個鎮的氣運,小小的烏蒙山,青竹村,只不過是城隍下轄的屬地而已。
王長根眉頭一皺,馬上又喜上眉梢,上前拱手道:“江管事,城隍大人能大駕光臨,令我們烏蒙山蓬蓽生輝啊!”
江不凡笑容不減:“王村長,城隍大人乃青水鎮正神,山河使既受朝廷封正,同屬神道體系,城隍大人體恤屬下,特來上頭柱香!”
此言一出,眾人面面相覷。
若拒絕,便是對城隍不敬;若答應,自己辛辛苦苦建造的祠廟,連頭柱香都上不到。
而在蘇元看來,這頭香可遠不止是吉祥的寓意那么簡單。
這是城隍的示威,上位對下位的示威。
蘇元向來與城隍不合,自然不能讓城隍得逞,萬一城隍在頭香內做了手腳,反而得不償失。
這頭柱香,蘇元自然要交給屬地。
王長根攥著旱煙桿的手微微發顫,江不凡的話,讓王長根沒有絲毫反駁的余地。
只得轉身高呼:“青竹村的老少爺們——開祠!請城隍廟管事,為蘇元將軍獻上頭香!”
王長根這句話,說的很有水平。
獻上頭香,這代表著什么明眼人都聽得出來。
只見江不凡單手將檀香舉過頭頂,大喝一聲:“城隍大人賞烏蒙山山河使檀香一柱!”
賞賜一次,更是江不凡將城隍上位者的姿態表現得淋漓盡致。
王長根見自己的小心思被識破,也不好再說什么。
雖然他們信奉的是蘇元,畢竟城隍的地位擺在那里。
兩村人讓出一條路,讓江不凡走了過去。
祠門緩緩打開,陽光如瀑布般撒入。
蘇元的青銅神像端坐正殿,金身上光華流轉,好不威風。
李凡霜站在門口悄悄看向蘇元神像,眼中滿是擔憂。
蘇元的神念早已籠罩全場,那檀香內藏著一縷陰氣,雖不明顯,但絕非善物。
“城隍這是想借上頭柱香的機會,在香火中做手腳?”蘇元冷笑。
江不凡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一道無比縹緲,沒有形狀的虛影,出現在銅像之上。
“城隍大人有心了。”蘇元的聲音傳入江不凡耳中,青銅神像雙目泛起金光,“不過本使既掌烏蒙山三十里地脈,按大兗律,當受屬地頭香。”
香客們見神像眼冒金光,紛紛跪倒在地:“將軍顯靈了!山河使大人顯靈了!”
江不凡被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蘇元的神像在陽光的照射下,更顯得威嚴,突然的顯靈更是讓江不凡忍不住想要跪下。
但作為城隍使者,江不凡這點操守還是有的。
強忍著想跪下的沖動,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城隍大人特意差我來為山河使大人上頭香,城隍大人希望山河使大人能夠將烏蒙山管理的風調雨順,這是城隍大人的好心好意,山河使大人不好拒絕吧?”
“城隍若真有心,何不親自來賀?”
江不凡臉色變得難看至極:“蘇元,城隍大人乃是你的上位,管轄著整個青水鎮,你只是一小小的烏蒙山山河使,還輪不到城隍大人親自來賀,賜一柱頭香,已經是天大的恩典!”
神像微微一顫:“哈哈,城隍的心意我領了,這檀香,還是帶回去吧,請你轉告城隍大人,本將軍受不起這重禮。”
江不凡做城隍使來,何時受過這等侮辱。
當即臉色漲的通紅,“這頭香,你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
江不凡見狀,便要強行點燃檀香。
蘇元調動神力,正要阻止,山風驟起,一道清冷女聲自天際傳來——
“山河使祠廟落成,本使特來觀禮。”
眾人抬頭,只見一柄青蓮劍自云端飄落,白衣如雪的柳韻寒踏蓮而至,青鋒劍鞘泛著寒光,目光淡淡掃過江不凡。
江不凡臉色一變,連忙躬身行禮:“柳……柳大人!”
柳韻寒微微頷首,隨即目光轉向江不凡手中的檀香,“只一頭香,便爭得如此激烈,既然山河使由我所封,那這頭香,便由我來上,山河使可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