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雞的打鳴聲在寂靜的村子里此起彼伏地響起。

第二天大清早，王清麗就起了床開始給兩個兒子忙活起來。她手腳麻利地給兩個小家伙換上了干凈的薄棉衣棉褲，又細心地另外準備了一套換洗衣裳，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一旁。

余坤安也沒閑著，他挑了件利落干凈的衣服換上，整個人顯得精精神神的。

這時，伙房里已經飄出了陣陣米香，余奶已經把稀飯煮好了。

“阿娘，您得空的時候，拿麥子去鎮上面條廠換點面條回來唄。您瞧瞧，

天天早上不是稀飯就是洋芋，吃得人嘴里都沒味兒了，我饞面條都饞好久了。”

余坤安一邊攪和著碗里的稀飯，一邊忍不住念叨起來，他是真想念那面湯里加上冒子后吸溜吸溜吃面條的暢快勁兒。

他們這兒的人，很少自家搟面條吃，都是拿小麥去鎮上的面條廠“以麥換面條”。

一斤麥子能換六兩面條，不過還得額外加五分錢的手工費。

“就你事兒多，吃都堵不住你的嘴，還挑三揀四的，有得吃就不錯了?！?

余母正忙著給他們綁要帶到丈母娘家去的母雞，她把母雞綁得結結實實得，然后麻溜地裝進麻袋里，頭都沒抬就懟了余坤安一句。

“呵呵，一會我讓你大哥背麥子去換?！崩咸谝慌?，樂呵呵地接話道。

一家人吃完早飯，余坤安背上背簍，里面裝著精心準備的布料、紅糖、瓶裝酒，還有那只被綁得結結實實的母雞。

然后把大兒子余文源穩穩地架在脖子上，小家伙興奮得哈哈直笑，雙手緊緊地抓著余坤安的頭發。

王清麗則背著小兒子，一家四口直接就往院門口走去了。

“清麗，你們回去的時候，幫我跟親家問個好，讓他們得閑的時候來家里坐坐。”余母一直把他們送到院門口，還不忘叮囑道。

“好嘞，知道了。”余坤安一邊應著，一邊腳步不停地往前走。

王清麗的娘家在清峰鎮王家院子村。從他們村出發，得先走到他們鎮上，然后坐四十來分鐘的車到清峰鎮，下了車還得再走半小時左右的山路。單靠步行，估計和走路去縣里花的時間差不多。

以前王清麗回娘家，那都是緊趕慢趕的，下午才能到。到了娘家，歇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又得急急忙忙往回趕，就像打仗似的，根本沒時間好好和家人說說話。

這次，他們打算直接在鎮上坐車，能省不少力氣。

走到田壩村的時候，正好碰到趙前進開著拖拉機“突突突”地往鎮上拉貨。余坤安眼睛一亮，趕忙從兜里掏出一支煙遞了過去，笑著說：

“前進哥，這是去鎮上啊，捎我們一段唄?！?

趙前進爽朗地一笑，拍了拍車斗：“上來吧，正好順路?！?

余坤安帶著媳婦和兒子爬上了車斗，兩個小子興奮得不行，這可是他們頭一回坐拖拉機呢。

他們在車斗里蹦蹦跳跳，眼睛里滿是新奇和興奮?？蓻]一會兒，拖拉機揚起的灰塵就像一層霧氣，把他們緊緊地包圍起來，嗆得他們說不出話來，只能用手捂著口鼻，眼睛也瞇成了一條縫。

很快到了鎮上，他們找到專門往返兩個鎮的車。

交了車費，一家人又擠在車上，一路晃晃悠悠地坐了四十來分鐘。這四十來分鐘，可把兩個小子折騰得夠嗆，早上還興奮得嘰嘰喳喳的他們，這會兒都蔫巴了，像兩只泄了氣的皮球，軟綿綿地靠在王清麗身上，不過倒是沒鬧脾氣，懂事得讓人心疼。

……

費了好大一番功夫，總算是到了王家院子。走進村子，一路上，王清麗和相熟的人打著招呼，腳步匆匆地往娘家趕。

還沒走到家門前，那棵矗立在院子中的柿子樹便映入眼簾。枝頭掛滿了紅彤彤的柿子，宛如一盞盞小巧玲瓏的紅燈籠，特別喜人。

到了家門口，王母就笑著迎了出來，她快步走到王清麗身旁，雙手輕輕從王清麗背上接過余文洲，然后招呼著他們進院子。

她一邊熱情地招呼著余坤安等人進院子，一邊說道：

“阿安也來啦，快進屋坐著歇會兒，這一路走來，定是累壞了吧。你們人來就好，還帶這么多東西干啥，多見外呀?！?

余坤安笑著回應：“娘，這都是應該的，都好長時間沒來了?！?

王母把他們招呼進屋里，小心翼翼地把外孫放在椅子上，而后轉身忙碌起來。

她先給每人倒了一碗溫熱的糖水，又從屋里端出一竹籃新鮮的柿子，輕輕放在桌上，笑著說：

“先吃點柿子墊墊肚子，等會兒還有好吃的?！闭f罷，便匆匆去伙房煮紅糖雞蛋了。

不一會兒，王母端著熱氣騰騰的紅糖雞蛋從伙房走出來，放在桌上，又轉身回去繼續做飯。

王清麗見狀，也趕忙跟過去幫忙，母女倆在伙房里輕聲說著話。

“娘，我爹他們呢？”余坤安進院子后，沒瞧見王父和王清麗的幾個弟妹，便開口問道。

“你爹帶著清林他們去山里種麥子啦，就剩那么一點地了，種完就收工。這都到快吃中午飯的時辰了，他們也該回來了。”

王母一邊忙著翻炒鍋里的菜，一邊抽空回應余坤安。

果然，沒過多久，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王父帶著幾個孩子扛著鋤頭回來了。

看到大姑娘姑爺和兩外孫都在家，王父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他快步走到水缸旁，舀了一瓢水，仔細地洗了洗手，而后走到余文源面前，一把將他抱起，嘴里還念叨著：

“我的乖外孫，想不想外公呀？”接著便和余坤安聊了起來。

王清林洗完手，也笑著和余坤安打了聲招呼，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抱起余文洲，和其他幾個弟妹一起圍到王清麗身邊去了。

余坤安這邊，王父問的都是他們村有沒有分田到戶，分到了多少田地，地里的莊稼種完沒有。

余坤安一一回答，還把最近進山的收獲也大概跟王父講了講。

王父聽后，連連點頭。

余坤安想到王父他們這兒竹林多，離大山較遠，都是些小土坡，便琢磨著跟王父提提種植中草藥的事兒。

“爹，像金銀花、車前草這些都屬于中草藥，種植起來簡單，也不耽誤種莊稼，要是種好了，送到收購站還能多一份收入呢?！庇嗬ぐ舱J真地說道。

王父看著余坤安，心里一陣欣慰。眼前的余坤安和以前那個眼高手低的模樣大不一樣了，如今能安安心心地和自己聊天，還為家里出謀劃策，王父心里踏實了許多。

以前都是王清麗一個人回來，也不跟他們多說啥，不過從大姑娘的神色里，老兩口能明顯感覺到她的疲憊，私下里沒少擔心。

這次見大姑娘，感覺她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臉上的笑容也多了。

伙房那邊，飯菜的香氣愈發濃郁。

王母把菜都端上桌，有香氣撲鼻的筍干燉臘竹鼠，金黃誘人的炒雞蛋，清爽可口的炒洋芋絲，還有一大鍋熱氣騰騰的酸菜紅豆湯，以及涼拌茄子。飯是白花花的大米飯，一點玉米面、蕎面都沒摻。

因為時間緊，沒來得及殺雞，王母打算晚上把家里養的雞殺一只燉了。

把碗筷擺好，王母便笑著招呼：

“先別聊了，都過來吃飯吧，阿安和清麗趕了一早上的路，肯定又累又餓了?！?

幾個舅、姨可稀罕這兩個小外甥了，吃飯的時候，直接把余文源和余文洲抱在懷里，一口一口地喂飯，還時不時逗逗他們，兩個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

王母也特別喜歡這兩個小外孫，她一邊給余文洲夾菜，一邊笑著說：

“晚上外婆給我們源源和洲洲燉香香的雞肉吃，好不好呀？”

兩個小家伙聽了，眼睛亮晶晶的，用力地點了點頭，那模樣可愛極了。

……

吃完飯，余坤安就主動問起王父：

“爹，地里還有啥活沒干完不？要不我跟你一塊去搭把手，多個人多份力，活也能干得快些。”

王父哪好意思使喚姑爺干活呀，趕忙擺擺手說，

“不用不用，地里的麥子都種完啦，就想著過段時間去砍些竹子，把路邊那塊地圍一圍?！?

原來，王家有塊地正好挨著馬路，總有人走路踩到地里去，王父一直尋思著得用竹子攔起來，不然那塊地靠路邊的莊稼可就全白種了。

“爹，這事兒宜早不宜遲，咱今兒個就去把竹欄圍起來吧。”余坤安提議道。

王清麗也在一旁幫腔，笑著說：“阿爹，沒事兒，你就帶著他去砍竹子唄，他呀，在咱家閑著也是閑著，讓他找點事兒干。再說了，早點把地圍起來，咱也能安心些。”

“呵呵……行嘞，那咱拿上砍刀和繩子，先把竹子砍好再拖過去。”

王父被姑爺和大姑娘說得動了心，笑著應了下來，說完便轉身去屋里拿工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