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全魚宴

余坤安把魚全部倒在水池里，雙手輕輕撥弄著那些翻了肚皮的魚。這些魚經過一路折騰，早已沒了鮮活勁兒，軟綿綿地飄在水面上。

他一條一條仔細挑揀著，將還算新鮮的魚撈出4條，放進另一個水盆里。

隨后，他尋來扯了幾根的棕櫚葉，熟練地將魚拴勞，提著四條魚就往院外走。

“阿奶，我先去給大伯、二伯送兩條魚哈。”他朝著屋里喊了一聲。

“好嘞~”屋內傳來阿奶那帶著笑意的回應，聲音里滿是慈愛。

余大伯和余二伯家離余坤安家并不遠。余大伯家依舊守著那座老房子，那是余爺爺在世時建造的。房子雖然老舊點，但是很寬敞，余大伯加還翻新過一次。

余二伯分家后，便緊挨著老房子申請了一塊宅基地，和老房子公用一個院子。如此一來，兩家便成了鄰居，平日里往來頻繁，關系也比和余坤安家親密點。

雖說老太太沒有住在大伯、二伯家，但這絕不是因為兩個兒子不孝順。

在村里，許多兄弟分家后，常常因為家產或者各種瑣事鬧得不可開交，甚至反目成仇。可他們三家即便分了家，關系依舊還不錯。

只是大伯娘性子直爽，脾氣就像那爆仗，一點就著，說話做事風風火火，“刀子嘴豆腐心”，有時候難免讓人覺得有些難以招架；二伯娘則是個溫吞性子，做什么都慢條斯理的，老太太又覺得她不夠爽利利落。

思來想去，老太太便決定跟著三兒子余朝生一家住。

余坤安沿著熟悉的小路走了五六分鐘，便到了余大伯家門口。

他站在院門外，透過籬笆圍欄，看到大伯娘和二伯娘正坐在院子里，一邊洗著洋芋，一邊有說有笑地聊著天。

“大伯娘！二伯娘！”余坤安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說著，他伸手推開院門，大步走了進去。

“安子來了啊，怎么還提著魚呢？”大伯娘聽到喊聲，連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站起身來，目光落在余坤安手中的魚上，眼中滿是疑惑。

“這是今天從河里釣的魚。我特意提過來兩條，給你們嘗嘗鮮。”余坤安笑著解釋道，一邊說著，一邊快步走到兩位伯娘身邊，分別把手里的魚遞了過去。

二伯娘也趕忙擦了擦手，站起身來，伸手接過魚，臉上笑著說：“哎呀，安子有心了，還惦記著我們。”

“過來就過來唄，還帶啥魚呀。你不去地里干活，咋跑到河邊釣魚去了？”大伯娘接過魚，嘴上雖然這么說著，但臉上的笑意卻怎么也藏不住。

余坤安只是笑了笑，沒有過多解釋。他和大伯娘、二伯娘又寒暄了幾句，便準備回家。

“安子，你等會兒。”大伯娘突然叫住了他，轉身匆匆進了屋。

不一會兒，她手里提著一個裝了10來個雞蛋的籃子走了出來，將籃子遞到余坤安面前，“這是自家雞下的蛋，你拿回去給老太太補補身子。她年紀大了，得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

余坤安也不推辭，伸手接過籃子打了招呼回家去了。

“行嘞，快回去吧。”大伯娘笑著擺了擺手。

余坤安提著雞蛋，哼著小曲，腳步輕快地往家走去，心中滿是溫暖。

老太太正坐在屋檐下，就著漸暗的天色做些零碎活兒，瞧見余坤安提著個籃子晃晃悠悠地回來，眼睛一瞟，問道：“咋還提著雞蛋回來啦？”

余坤安趕忙把籃子遞過去，笑著說道：“大伯娘讓我帶給您的，說是給您補補身子。”

老太太接過籃子，嘴里小聲嘀咕了句：“她還挺好心的！”手上卻沒閑著，將籃子里的雞蛋一個一個小心地拿出來，輕輕放在鋪著米糠的笸籮里。

余坤安在一旁瞧著，老太太嘴上雖不承認，可那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分明透著心里的歡喜。

一尋思，他也從衣兜里掏出兩塊錢，遞到老太太跟前：“阿奶，來，您乖孫今天也給您發零花錢壓錢袋。”

老太太平時花銷不多，本來應該是有點私房錢的，幾個子女孝順，每年都會孝敬些養老錢，只是數目不多。但是以前余坤安在鎮上混日子，沒少從老太太這兒偷偷拿錢，所以老太太的錢袋也差不多是個擺設。

老太太把錢推了回去，說道：“我用不到錢，你留著自己買點好吃的，別亂花。”

余坤安硬是把錢塞進老太太衣袋里，說道：“阿奶，您拿著。您還可以帶著幾個娃去代銷點買糖果吃。以后我都會給你零花錢的，你放心花。”

老太太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應道：“好，阿奶給你們都買！”說著，又轉頭對余坤安說道：“你帶著幾個娃娃去沖洗下，都臟得像泥猴似的。水已經燒了兩桶了，鍋里還有一大鍋，你用冷水摻和下再給他們洗。”

余坤安應了一聲，他自己也覺得渾身黏糊糊的難受。

他把家里的大盆搬出來，兌好水，又拿起油紙包，站在院子里扯著嗓子吆喝：“都乖乖過來沖澡了，聽話的有大肉包吃！”

幾個孩子正玩得起勁，一聽有大肉包子，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一群小尾巴似的圍了過來。

余文洲緊緊抱著余坤安的腿，仰著腦袋，奶聲奶氣地問：“阿爹，大嘍包子是啥，好吃嗎？”

余文源沒等余坤安說話，就搶著說道：“大肉包子可好吃，可香了！”

余文洲聽了，立刻撒嬌道：“阿爹，我要吃大嘍包子~~~”

余坤安笑著說道：“都要洗干凈才有肉包子吃，各自去找干凈衣服出來，然后排好隊。”

他先給三個侄女端了盆溫水進屋，讓大點的余曉雅帶著兩個妹妹洗澡。

自己則帶著幾個小子在前院，大的兩個孩子自己能洗，小的四個被他排成一隊，仔仔細細地搓洗著。因為有肉包子在前面誘惑著，孩子們都格外聽話。

等幾個孩子都洗得干干凈凈，余坤安先遞給余文源一個包子，說道：“乖兒子，去，拿去給你阿祖，再回來吃包子。”然后給每個孩子都拿了個肉包。

他自己則提了桶水回屋里擦洗。等他清爽干凈地走出來，孩子們還圍坐在一起，手里的包子都還舍不得吃完呢，小口小口的吃著。

此時，太陽已經漸漸西沉，余暉灑在院子里，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金黃。余坤安估摸著余父他們也快收工回來了。

老太太正在灶房里蒸蕎麥飯，他拿了菜刀和砧板，端著一盆魚就往小溪邊走去，打算把魚全部殺洗干凈。

等他殺完魚回來，就聽到由遠及近的說話聲，是余父他們回來了。幾個大人臉上都帶著疲憊，腳步也有些沉重。

余坤安對著余父余母笑道：“爹娘回來了。”余父橫了他一眼，沒說話，徑直把鋤頭放進倉房。

余母一進院子，就瞧見了柱子上拴著的兩只豬崽，驚訝地說道：“這是哪里來的豬崽，看著口條還挺壯實的。”

幾個女人一下子都圍了過去，好奇地打量著。

余坤安則趕忙把老太太剛剛又燒好的熱水提出來，讓余父他們擦洗。

幾個孩子像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麻雀，圍著幾個大人七嘴八舌地匯報起來。

“阿爺，老叔給我們買了大肉包子吃，買了好多大肉包子。”

“阿奶、阿奶，老叔今天釣了好多魚，我們還幫著挖蚯蚓了。”

“阿娘，阿爹給我們買了大肉包子吃，還有好多魚魚~~~”

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吵得余坤安根本沒法插話。等孩子們終于匯報完，他才笑著說道：“你老兒子給你買的豬崽，孝順吧！”

余母白了他一眼，問道：“你多少錢買的？吃午飯的時候我們看這水池里的兩條魚，還以為你又出去鬼混了。老太太說是你們去鎮上賣魚了？魚好賣不？”

余坤安嬉皮笑臉地說道：“花了二十塊在市場上買的。阿娘，你就不能好好想你老兒子嗎，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老兒子要洗心革面了。你不能再用你那老眼昏花的眼光看我，得用新眼光看我。”

余母笑罵道：“我捶你！”

幾個女人好奇完豬崽，余母又皺著眉頭說道：“家里面豬圈都還沒有搭，你買豬崽來放哪兒喂養哦？”

“這個簡單，吃完飯，我們哥三就給你搭好。”余二哥簡單洗了把臉，也過來看豬崽。

“也行。”余母應道。等大家都洗完手，余坤安把桌上的油紙打開，一人給了一個包子先墊肚子。

最后剩了兩個，他走到王清麗跟前，笑著遞過去：“媳婦，我在街上就吃過包子了，這兩個都給你。”

王清麗臉微微一紅，接過一個，說道：“我吃不完兩個，剩下這個你吃吧。”

“不用，那就留著給兩個臭小子晚上吃吧。”

大伙回家本就又累又餓，簡單洗了把臉，吃了個包子墊了下肚子，感覺松快多了，便又各自忙活起來。

余父本來準備坐下來抽會兒煙，歇一歇，可看著那兩只豬崽，還是叫上兩個兒子去后院堆木材的地方，找來幾根手臂粗細的木材，開始忙活著準備先搭個簡易豬棚應付幾天，后面再好好壘土砌一個。

王清麗看見盆里堆著的臟衣服，打算提到水邊去清洗干凈。

余坤安則掏出十五塊錢遞給余母：“阿娘，這個是買豬剩下的錢，交給你了哈，我留了一點當私房錢！”

余母沒好氣地接過錢，轉身進屋里放錢去了。

余大嫂、余二嫂準備洗菜做飯，余坤安叫住她倆：“大嫂、二嫂，你們今晚歇著，今天做晚飯的活我包了，你們看，魚我都殺好了。”

“安子，你啥時候會做飯了？”大嫂疑惑地問道。

“嘿嘿，看多了就會了。”余坤安笑著說道。

兩個嫂子看著他興致勃勃的樣子，便去水邊和王清麗一起清洗衣服了。

余坤安往殺好的白條魚里倒上面粉，撒了一點點鹽，還打了幾個雞蛋進去，攪拌均勻后，往鍋里倒了油，準備做油炸白條魚。

老太太則笑著坐在灶膛前給他看著火，絲毫沒有說他嚯嚯東西。

余母進伙房看到余坤安往鍋里倒的油，眼角直抽抽，用力拍了他背幾下，把他趕出伙房，

“你個敗家子兒，我好好的油你就給嚯嚯光了，這么些油你一次用完，往后家里吃什么，你趕緊給我出去，你做哪門子的飯，你這是在糟蹋東西的。”

“娘，你聽我說，白條魚就是油炸才會更好吃，你想想又酥又脆，想不想吃！我還準備用鯰魚燉個湯，然后再做個酸菜魚，做全魚宴的。”余坤安趕忙解釋道。

“你個敗家子，你看哪家興得這樣吃的，又不是過年，又炸又燉的。”余母沒好氣地說道。

“慧蘭吶，娃想吃就做給他吃嘛，魚是安子兒自己釣的，就費點油，今天他還給你買了兩只豬崽，是該給他做頓好吃的。”老太太在旁邊幫腔道。

余母聽了老太太的話，只是把余坤安趕出伙房，自己動手做菜，嘴里還碎碎念：“老娘你就慣著他吧，都多大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

老太太呵呵笑著，沒再說話，繼續往火膛里添柴。

余坤安去看了看余父他們在搭豬圈，沒有需要他搭手的地方，就又折回來，把昨天買的玻璃紙拿出來，準備用剪刀按照窗戶尺寸裁好，把家里的窗戶紙都給換上。

他叫來大侄子：“阿濤，你過來給我幫忙。”

“來了，老叔。”余文濤應了一聲，跑了過來，連帶著幾個小的又圍了過來，嘰嘰喳喳地在一旁看著。

等他用木條把新的窗戶紙全部換好，伙房里余母也扯著嗓子叫開飯了。

余母還是給炸了一盆白條魚，味道倍兒香，還一盆酸酸辣辣的酸菜魚，一鍋燉得奶白的魚湯。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著晚飯，一天的疲憊仿佛都被這溫馨的氛圍驅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