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幾大箱銀子,又要消失在眼前,趙云山忙吩咐人跟著,但跟到一半,便見銀子如星辰般一閃,就看不見了。
眾人悻悻而歸。
此時天際泛出魚肚白,趙云山獨自一人,來到了縣衙。
他此前與縣太爺打過交道,對方是個年過六旬的老知縣,一心只想安穩致仕歸鄉,含飴弄孫,擅長和稀泥。
趙云山便不曾去找知縣,只在縣衙附近徘徊守候。
遠遠見到一道高大身影,背負數柄長刀,皂青色袍子外罩玄色皮甲,腳步沉穩,豹行虎視。
他立刻湊了過去,抱拳拱手:“左捕頭,前些時日聽說你臥病在床,不知可曾痊愈?”
左千均駐足皺眉。
他認得眼前之人,乃是赤山縣新搬來的大戶,捐納了個員外郎,便大張旗鼓地開礦鑄鐵。
當然,大昊對于鐵礦奉行的是官督民采,縣衙對趙家的鐵礦生意,還是有監督權。
因此兩人并非素不相識,但交情不深,也未到攔路特意問候的地步。
“趙員外,莫非你在此等候我,就是為了這份遲來的問候……”左千均眼皮微抬,又道:“我可是聽說前兩日,你趙家經營的礦洞中,出了幾條人命。”
民不究,官不辦。
開采礦石本就危險系數極高,未曾有民告諸官府,他也不會去管。
但提點兩句,卻也應當。
趙云山準備好的一籮筐話還未開口,便被咽了回去,強笑道:“多謝左捕頭提點,礦洞塌了,掩埋了幾名礦夫,昨日我便已經吩咐人,將撫恤送至死者家中,絕不會讓縣衙難做。”
“但愿如此?!?
左千均頷首,這才問道:“你有何事?”
“實不相瞞,最近趙府發生了諸多怪事,此番前來并無他意,就是想請左捕頭明察,為趙某討個公道。”
趙云山徐徐說著。
從女兒中邪,說到礦上死人,最后便是金銀失竊,飄向遠方……
直到最后,才意有所指:“這一切,或許是有神看中了趙某的幾處礦脈,因此才無端受災。”
“神?”
左千均眸光一凝。
趙云山望著眼前的捕頭,試探著輕聲問:“不知左捕頭可曾去過城隍廟?”
左千均聞言頓時面色大變。
此前在靈澤村時他從蛙神口中得知城隍廟孫神使這個線索,回到縣城后便抽空去探查了城隍廟。
除了香火鼎盛,百姓頂禮膜拜外,倒是沒什么奇怪之處。
至于那所謂的孫神使,更是從始至終,都未曾聽聞。
他只當被蛙神擺了一道,便也沒理會。
當天下午偶然得知縣郊有個黃大仙廟,有人從其中挖出森森白骨,他便立刻趕去探查。
不想半路便遇上,當即斗在一起。
憑借著手中的幾柄長刀,左千均將其穩穩壓制,可不曾想那黃大仙使了個妖法,便有黃煙彌漫,竟如山巒傾塌,便將他重重壓倒在地。
拼著重傷之軀,砍了那黃大仙一刀,將其驚走,這才逃回赤山縣。
前兩日,才剛養好傷。
“你去過靈澤村?”左千均眸光閃爍驚疑。
如若當真是那城隍作惡,自己在他地頭上打探消息,豈非早已被他盯上,那碰到這擅使妖法的黃大仙,是否當真是偶然巧合。
想到此處,他心底微寒,六月暖陽照面,卻猶墜入冰窖。
趙云山緩緩搖頭:“趙某未曾去過,但卻蒙受此地蛙神所救,若非是蛙神降下恩澤,恐怕此刻趙某早已家敗人亡,魂不知去處?!?
左千均沉吟片刻,而后朗聲道:“左某不信鬼神,但若真有邪神惡鬼殘害百姓,左某也不會置之不理,那蛙神若真如你所說,那本捕頭便拜他一拜又如何,若城隍當真愚弄百姓,作亂人間,那我便推了他的城隍廟?!?
“左捕頭高節,請府上一敘?!?
趙云山略表敬意,便領著左千均回府,欲在蛙神神牌前,與之溝通詳談。
……
讓年邁的土地公王六郎辛苦一遭,并非陸通不敬老,拉他下水,卻是身負要事。
他此前的上告文書,短短兩日,便得靈應顯化。
于是當夜,在蛙神廟前擺開祭壇,焚香拜祭,裊裊青煙凝而不散,直沖夜空。
“唳——”
尖銳的叫聲驚現夜空,竟是從青煙中傳出,而后便有一道身影,顯化出現夜空,落在祭臺前方。
陸通瞪眼細看。
卻見面前站立的身影高逾數丈,人身鷹首,雙目如金燈,羽翼泛青黑鐵光,未顯出詭譎恐懼,竟是頗為神駿。
陸通拱手道:“高軒臨陋室,蓬壁耀星輝,神使大駕光臨,小神誠惶誠恐?!?
向二郎真君上告文書,他就未曾想過,真君會親臨此處,是以也未覺受輕視。
“吾乃金眸鷹使,此番受真君吩咐前來,你此前所述,可是屬實?”
金眸鷹使立在祭臺前,先是冷冷發問,而后才打量起面前的陸通,眼底浮現出一絲訝然之色。
竟是同修香火神道與長生仙道,且已有小成,倒是個資質不錯的。
他一雙金眸洞穿虛妄,觀真身,察善惡。
剛剛問出話來便見其周身香火縈繞,精純濃郁,必不是為了香火氣,胡亂顯化靈應,是個有品德的。
鷹使銳利的眸光柔和了幾分。
陸通一張娃娃臉上顯出幾分忐忑,如實道:“小神句句屬實,絕不敢妄言。”
鷹使點了點頭:“看的出你不像個會撒謊的,但既然真君命本神使徹查此事,卻也不可聽你一家之言,且……”
“你此前上告的訴狀,只能算是佐證,若要依天庭律例,卻也非證據確鑿?!?
陸通一聽這話,皺了皺眉,又道:“如此還不夠?”
鷹使寬慰道:“若真君親臨,他說夠,那自然是夠了……你且放寬心,大膽去查,搜集更多城隍罪證,這也是真君法旨?!?
什么意思?
陸通皺眉思索片刻,忽地雙眼一亮,興奮湊近兩步,奉上一顆青棗:“神使大人,你的意思是說,真君在考校我?”
鷹使環顧左右,而后尖嘴一吸,青棗便囫圇入肚,清香滿腹。
神使下界入凡塵,受些供奉也合理,這也算不上賄賂,再說,哪有拿棗子當賄賂的,哪個神使經不起此等考驗。
“此事你知曉即可,本神使平日不會顯身,只會在旁觀察,記錄你一言一行,而后如實上報真君?!柄検沟?。
陸通連忙拜謝:“多謝神使。”
鷹使又道:“我觀你是此方蛙神,便先寫份自述,如何收取香火,又如何顯化靈應,恩澤鄉里,一樁樁一件件,我會前去查證,日后也會給真君過目?!?
聽聞此言。
陸通興奮揮墨,從宋神婆到陸山君,事無巨細,便寫了個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