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下課鈴響過二十分鐘后，李巖才慢悠悠地收拾好書包。

教室里只剩下幾個值日生，粉筆灰在日光燈下飄浮，黑板右上角用彩色粉筆寫著“高考倒計時74天”。

初春的夜風從教室窗戶縫隙鉆進來，帶著些許涼意。

“李巖，還不走啊？”班長張明在門口探頭。

他手里拿著最新款的iPhone6，在當時的校園里算是稀罕物。

“你們先走吧。”

李巖擺擺手，目光落在前排那個空座位上。

那里本該坐著白薇薇——他的前女友，至少在前世的高三時期是。

這一世他們分手了嗎？

記憶像被雨水浸濕的水彩畫，色彩模糊地暈染開來。

走出校門時，路燈已經亮起，將學生們的身影拉得老長。

校門口的小攤販正在收攤，賣煎餅的大叔推著三輪車，車把上掛著的收音機里傳出《小蘋果》的旋律。

三月的晚風里還帶著冬末的寒意，李巖把藍白相間的校服拉鏈拉到頂，雙手插兜。

忽然前方傳來一陣騷動，幾個學生驚慌失措地往回跑。

“出車禍了！快叫救護車！”

“好像是高三六班的白薇薇！”

“天啊，那輛渣土車根本沒剎車！”

李巖的腳步猛地頓住，血液仿佛在一瞬間凝固。

白薇薇？

車禍？

他拼命回想前世的高三，明明記得白薇薇平安畢業，后來去了南方一所大學……怎么會這樣？

人群已經圍成一圈，有人在大聲打電話，有人在低聲啜泣。

李巖擠進人群，看到馬路中央躺著一個穿校服的女生，長發散開像黑色的綢緞鋪在瀝青路面上。

那張蒼白的臉他再熟悉不過——確實是白薇薇。

她身邊還散落著幾本學習資料和一部屏幕已經碎裂的OPPO手機。

“讓一讓！救護車馬上到！”

保安大叔揮舞著手臂維持秩序，他腰間別著的對講機發出刺啦刺啦的電流聲。

李巖站在原地，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拉扯他的記憶。

不對，這不對。

前世絕對沒有這回事。

他才重生三天，什么都沒改變，怎么會……

“唉，老娘怎么這么倒霉，還沒開始享受人生，居然就這么死了，還有比我更悲催的人么？”

一個女聲突然在耳邊響起，語氣里滿是懊惱和不甘。

李巖猛地轉頭，周圍的學生都面色凝重地看著事故現場，沒人說話。

“誰？”他下意識問道。

“喵～”腳邊傳來一聲貓叫。

李巖低頭，看到一只通體雪白的小貓正仰頭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睛在路燈下閃著奇異的光。

小貓脖子上系著一條紅色絲帶，看起來像是家養的寵物。

“李巖，你能聽見我說話？”

小貓的嘴沒動，但那聲音確實是從它那里傳來的。

李巖倒吸一口冷氣，后退半步。

他環顧四周，沒人注意到他和這只貓的異常。

“白……白薇薇？”他壓低聲音，感覺自己的喉嚨發緊。

小貓——或者說白薇薇的靈魂——炸毛了。

“臥槽！你真能聽見？我還以為要當一輩子啞巴貓了！”

李巖蹲下身，盡量不引起別人注意：“你怎么……變成貓了？”

“我哪知道！”

白貓煩躁地用爪子拍打地面，“我剛重生回來兩天，什么都沒干，結果被那輛該死的渣土車……等我醒過來就在這貓身上了！”

重生？

李巖瞳孔微縮。

白薇薇也是重生者？

“你什么時候重生的？”他試探著問。

“就前天下午化學課上啊。”

白薇薇的貓眼瞇起，“突然一陣頭暈，然后就發現自己坐在教室里，手機顯示2015年4月12日……等等，你問這個干嘛？”

李巖站起身，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

事情比他想象的復雜多了。

他轉身就要離開。

“喂！你就這么走了？”白薇薇在他身后叫道。

李巖頭也不回：“不然呢？”

“你不管我了？”貓的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

李巖停下腳步，轉身看著那只炸毛的白貓：“我為什么要管你？”

“當然要管我啊！我可是你女朋友！”白薇薇理直氣壯地說。

“糾正一下，”李巖豎起一根手指，“是前女友。按上一世算，我們分手快十年了。”

白薇薇的貓臉露出人性化的錯愕：“什么快十年？我們不是才分手半年嗎？”

“因為我是三天前重生回來的，”李巖平靜地說，“在我的時間線上，我們已經分開很久了。”

白貓的尾巴僵直了：“你也是重生回來的？”

兩人——或者說一人一貓——面面相覷，周圍嘈雜的人聲仿佛突然遠去。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醫護人員開始疏散人群。

“事情已經發生，再說也沒用。”李巖轉身要走。

白薇薇嗖地竄到他腳邊，用爪子勾住他的褲腿：“你真不管我？我可是你的初戀！”

“你現在是只貓。”李巖無情地指出。

“我是重生者！能幫你！”白薇薇急得原地轉圈，“我知道未來四年會發生什么！比特幣會暴漲！《戰狼2》會爆火！”

“你現在是只貓。”李巖重復道，邁步向前。

白薇薇氣急敗壞地跳起來：“李巖！你這個冷血動物！啊氣死我了！”

李巖充耳不聞，繼續往前走。

但走出十幾米后，他聽到身后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回頭一看，那只白貓正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見他回頭，立刻蹲坐在地上，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別跟著我。”李巖皺眉。

“我沒地方去。”白薇薇的貓眼里閃著狡黠的光，“而且只有你能聽見我說話。你要是不管我，我就天天在你家樓下喵喵叫，吵得你睡不著覺！”

李巖盯著這只無賴貓，突然想起前世白薇薇耍賴時的樣子。

鼓起臉頰，眼睛瞪得圓圓的，一副“你不答應我就哭給你看”的表情。

現在這神態居然完美復刻到了一只貓臉上。

“隨便你。”他最終說道，繼續往家的方向走。

白薇薇得意地小跑跟上，尾巴高高翹起。

路燈將一人一貓的影子拉得很長，重疊在一起。

遠處，救護車的警笛聲漸漸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