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的葬禮在一個陰沉的上午舉行。我穿著唯一的一套黑色西裝，手里攥著她最后留給我的那封信，信紙已經被我的汗水浸得發皺。

墓地選在城市東郊的山坡上，據說從這里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小雨的母親——那位我僅見過兩次的憔悴婦人——站在墓碑旁，機械地接受著 condolences。當我走近時，她紅腫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你就是許曉陽。“這不是疑問句。她遞給我一個小紙盒，“小雨交代的，說一定要親手交給你。“

紙盒很輕，我當場拆開了它。里面是一把老舊的鑰匙和一張字條：“畫室窗臺第三塊磚下“。

“她最后幾天一直在畫那幅畫，“小雨母親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醒什么人，“醫生說她不應該再勞累了，但她堅持要完成。“

我抬頭看向這位突然失去女兒的母親，發現她正凝視著我，眼神中有種奇怪的探究。

“你知道她為什么給你取名'曉陽'嗎？“她突然問。

我愣住了。這才意識到“曉陽“與“小雨“的對應關系。

“因為她生命中最缺的就是陽光。“小雨母親說完這句話，轉身去接待其他吊唁者了。

那天下午，我回到了已經鎖起來的美術樓。用小雨留給我的鑰匙打開畫室門時，灰塵在斜射的陽光中起舞。畫架還在原處，蓋著白布。我按照字條指示，找到窗臺第三塊松動的磚，下面藏著一個鐵盒。

鐵盒里有三樣東西：一疊醫院的檢查報告、一張她父親的黑膠唱片，以及一封裝在空白信封里的信。信封上寫著：“只有當你想徹底放下我時，才能打開這封信。——小雨“

我將信封放回鐵盒，暫時沒有勇氣閱讀。轉而掀開了畫架上的白布——那是小雨最后完成的自畫像，比我想象中更加震撼。畫中的她穿著我們初遇時的藍色連衣裙，站在雨中微笑，但仔細看會發現，雨滴都是細小的音符。

我伸手觸碰畫布，卻在畫框背面摸到了一個凸起。翻轉畫框，發現另一封信被膠帶粘在那里。這封信沒有署名，字跡也比盒子里那封潦草許多，像是在極度疲憊或情緒激動下寫的：

“現在是凌晨三點，明天就要手術了。我害怕得要死，但更怕讓你看到我害怕的樣子。醫生今天又說了那個30%的數字，好像這樣就能讓我做好心理準備似的。

如果你讀到這封信，說明我沒能挺過來。別聽那些'她在另一個世界會更好'的鬼話，我只想活在這個有你的世界里。我想看你在圖書館打瞌睡的樣子，想繼續畫那些永遠畫不完的你的肖像，想和你一起變老。

記得我們第一次聽黑膠唱片那天嗎？其實那家店早就不賣唱片了，店主是我爸爸的老友。我騙了你，那天我是特意帶你去那里的，因為爸爸生前常說，那個唱片店是他唯一覺得被理解的地方。

許曉陽，答應我一件事：不要把你的余生都用來懷念我。悲傷可以，但不要太久。去愛別人，去犯錯，去活得亂七八糟也沒關系。只要你活著，我就好像也活著一樣。

最后，畫架后面藏著我所有的速寫本，都留給你。但請把《未完成的肖像集》捐給市立圖書館——那是我爸爸生前工作的地方。

p.s.如果真有靈魂這回事，我會在每個下雨天回來看你。“

信紙上有幾處皺褶，像是被淚水打濕后又干涸的痕跡。我跪在地上，終于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