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林夏的腳步輕得像貓，卻重得像鉛。每一步都似踏在薄冰上，冰下是萬丈深淵。她暗自盤算著如何避開那位權傾朝野的王爺，可心里明鏡似的——郡主那雙眼睛，怕是早將她的一舉一動報了上去。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這笑容比哭還難看三分。

側妃的居所近在眼前，林夏不由自主地抬頭。好一座精巧院落，梅桃相間，正值梅花盛開時，紅白花瓣隨風舞，陽光透過云層，在地上投下斑駁光影，活像打翻了的胭脂盒。幾個素衣婢女低頭忙碌，對她的到來視若無睹，仿佛她不過是飄過的一片落葉。

“倒是個雅致地方，“林夏心想，“傳言未必可信。“

“你就是新來的丁香？“一個嘶啞的聲音刺入耳膜。林夏轉頭，見一老嫗佝僂著背，臉上皺紋縱橫如干涸的河床，“娘娘等得不耐煩了，再磨蹭，仔細你的皮！“

林夏忙不迭點頭，隨老嫗踏入內室。屋內熏香濃得嗆人，側妃背對門口坐在鏡前，一襲翠綠流沙裙，內襯杏黃綢緞，即便靜坐也掩不住那妖嬈身段。

當側妃轉身，林夏呼吸一滯——好一張禍國殃民的臉！烏發如瀑，幾縷劉海凌亂地貼在額前，偏生添了幾分風流韻味；丹鳳眼含情，山根高挺，下巴尖得能戳人。若在現代，定是那些網紅爭相效仿的模樣。

“啪！“

一記耳光來得猝不及防，林夏只覺天旋地轉，膝蓋重重磕在地上。側妃的聲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碴子：“明日再遲，可不止這一巴掌了。“

老嫗連忙打圓場：“娘娘息怒，這小蹄子初來乍到不懂規矩...“

“還不滾過來梳頭！“老嫗轉頭厲喝。

林夏強忍淚水，接過象牙梳。她在郡主那兒學的手藝派上了用場，十指翻飛，不一會兒便挽出個時興的靈蛇髻。銅鏡中的側妃嘴角微翹，顯然頗為滿意。

夜幕降臨，王爺駕到。林夏借口腹痛逃回房中，心道：惹不起總躲得起。

次日清晨，她躲在院門外，直到王爺的鑾駕遠去才敢現身。一進門便撲通跪下：“娘娘恕罪，奴婢昨日身子不適，今日又來遲了。“她閉眼等待責罰，卻聽側妃輕笑：

“倒是個實誠的。昨兒的妝王爺很喜歡，今晚他還來，你好好伺候。賞！“

老嫗捧來一錠銀子，林夏猶豫再三，終是收下。梳妝完畢，側妃搖著團扇去給王妃請安。林夏獨自收拾妝臺，忽覺腰間一緊——有人從背后抱住了她！

她想也沒想，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響聲在室內回蕩。待看清來人，林夏魂飛魄散——竟是王爺！他白衣勝雪，腰間玉帶生輝，正揉著臉笑得玩味：

“還沒女人敢打本王。不過丁香你打著，本王心里倒舒坦。“說著伸手捏住她下巴，拇指摩挲她唇瓣，“真招人疼。本王看上的，沒有得不到的。你不喜歡我？“

不等回答，他的唇已壓下來。林夏拼命掙扎，情急之下一口咬破他嘴唇。王爺吃痛松手，抹去唇上血珠，竟不惱怒：“性子夠烈。等本王從京回來，給你個名分！“

院門外，側妃死死攥著衣角，指甲陷入掌心。待王爺走遠，她才松開手，帕子上已沾了血。她冷冷掃了眼跪在地上的林夏，一言不發地進了屋。

一天一夜，林夏滴水未進。天降大雨，她終是支撐不住，昏倒在院中。一盆冷水潑醒了她。側妃端坐廊下，慢條斯理地拭著嘴角：

“我不在時勾引王爺，好大的膽子！“

板子雨點般落在臉上，林夏很快滿臉是血。老嫗想勸，被側妃一個眼風釘在原地：“李婆子，活膩了？“

就在林夏意識模糊之際，一個魁梧身影沖入院中，一把抱起她：“夏兒！誰把你打成這樣？！“

是張石頭。他怒視側妃：“娘娘濫用私刑，不怕王爺知道？“

側妃臉色煞白，強笑道：“張管家誤會了，不過是教訓個不守規矩的丫頭...“

“王爺離府前特意交代過，“張石頭冷笑，“若有人不安分，等他回來一并清算。“

側妃咬牙揮手，行刑的婢女退下。林夏奄奄一息地躺在張石頭懷中，恍惚間看到他眼中似有淚光。

“王妃明鑒，他是我兄長！“林夏跪地哀求，“所有罪責我一力承擔！“

側妃把玩著絲帕，唇角微揚：“按家規，偷盜者杖五十。念你體弱，讓你兄長代受吧。事后他須離府。你可愿意？“

“我愿意！“

板子落在張石頭背上，每一下都帶出血肉。他咬牙不吭聲，只對林夏笑。那笑容比哭還令人心碎

兩人被扔出王府時已不成人形。小妹在門外等候多時，見狀淚如雨下，用全部積蓄租了間破屋安置他們。

林夏看著血肉模糊的張石頭，心如刀絞。小妹顫抖著為他清理傷口，每一碰觸都引起一陣痙攣。

“別碰我哥哥！“小妹突然推開林夏，“都是你！若不是你，我們還在村里過安生日子！你到底是誰？我們欠你的嗎？“

林夏無言以對，只將頭埋得更低。

銀子如流水般花光，張石頭的傷卻愈發嚴重。彌留之際，他握住林夏的手：“夏兒...我怕是...不行了。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開心...“

他的手漸漸冰涼。林夏的哭聲撕心裂肺。小妹突然拔出匕首：“哥哥，我不讓你孤單上路。“話音未落，刀已沒入胸口

林夏呆立原地，看著兩具逐漸冰冷的尸體，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沒有錢，她被趕出客棧；沒有地，她甚至無法安葬親人。最后，她用草席卷起尸體，拖到鬧市。咬破手指，在布條上寫下“賣身葬親“四個血字。

圍觀者指指點點，卻無人伸出援手。林夏跪在寒風中，看著草席下露出的兩只青白腳丫，忽然想起張石頭生前最愛說的一句話：

“這世道，人命比紙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