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沐俯身在藥材鋪前仔細(xì)挑選著藥材。

他雙手輕捻草藥，湊近鼻尖嗅聞，不時用手指捻碎葉片查看成色，認(rèn)真篩選每一味藥材，隨后把選中的藥材交給藥徒。

玖月一愣，蘇子沐這么快也到了邊關(guān)。

再次見到蘇子沐時，玖月心情有點(diǎn)復(fù)雜。當(dāng)年，他也曾經(jīng)將她拒之門外，后來卻也救了她一命。

玖月嘆了口長長的氣，心中也就不再記恨蘇子沐了。

她轉(zhuǎn)身欲去前面市集尋馬車，卻被蘇子沐喊住：“公主。”

玖月剛回過身，蘇子沐一個箭步上前，將她緊緊抱著。

“公主，這是來尋我的嗎？”聽得出蘇子沐聲音激動。

玖月面色尷尬，她確實(shí)是過來尋人的，但卻是來尋大將軍的。

蘇子沐扶著玖月肩膀，語氣溫柔，道：“公主怎么受傷了。”

“微臣先帶公主去尋個客棧梳洗、上藥。”

蘇子見玖月額頭上的傷，血跡已經(jīng)干裂，體貼在客棧里安排了洗漱的上房。

玖月躺在輜重木車上兩天，確實(shí)一身灰泥，也沒拒絕。

客棧廂房內(nèi)，暖霧升騰，木桶盛滿溫水，花瓣漂浮其上。映照出玖月的面容，寧靜而柔軟。

玖月?lián)Q了一身素衣，坐在銅鏡前。

蘇子沐敲著門，隔著門問：“公主，微臣來給你上藥。”

“進(jìn)來吧。”玖月清脆的嗓音傳了出門。

蘇子沐推開門，隨后輕步走近。

“蘇子沐，其實(shí)不用這么麻煩，這傷已經(jīng)不痛了。”

玖月已經(jīng)穿戴整齊，秀發(fā)也已經(jīng)挽了一半。

蘇子沐打開藥箱，取出藥瓶，輕輕挑開血痂，涂抹著藥膏。

“雖是小傷，卻也不可掉以輕心。”

玖月透過鏡子，看著蘇子沐，她幾次話到嘴邊又噎住。

蘇子沐已經(jīng)是太醫(yī)院院吏，自然會察言觀色，見玖月有心事，開口道：

“公主可是有話要同微臣說。”

玖月頷首點(diǎn)頭，也不迂回，直接開始說道：“我想起之前的事情了。”

蘇子沐拿著梳子的手一怔，停滯在半空中。

隨即露出迷人的笑容，有點(diǎn)勉強(qiáng)地問：“公主這是想起什么。”

“在宣武門求蘇大人求娶，大人看不上我。”

蘇子沐慌張了，連忙牽起玖月的手，猛搖頭，解釋：“公主這是誤會了，微臣只是沒認(rèn)出公主。”

“不怪你，連南胥第一人的宰相大人都沒認(rèn)出來。”

蘇子沐緊張地盯著玖月那柔唇，生怕說出決絕的話語。

“驍騎將軍他認(rèn)出了我。”

玖月嘀咕著，轉(zhuǎn)而朝蘇子沐粲然一笑，道：“本公主要去北孥尋大將軍了，他日定登府謝蘇大人救命之恩，。”

蘇子沐太害怕失去玖月，慌不擇言，脫口而出：“將軍府老夫人可是容不下公主啊。”

“無妨，待我尋到將軍，若將軍府不肯接納，本公主為妾也可，實(shí)在不行，給將軍做個丫鬟。”

蘇子沐撲通跪在玖月膝蓋前，緊緊抱著玖月的腰身，求著：“公主不是說不會離開微臣的嗎？”

“子沐，事情已經(jīng)想起來，那些話就已經(jīng)不作數(shù)，我不恨你，一樣敬重你是南胥救死扶傷的好大夫。”

玖月毅然婉拒蘇子沐，她既然要報恩大將軍，那些不該有的糾纏都要斷掉。

哪怕林佑知是落九天生父。

是的，玖月全部事情都想了起來，包括腹中孩子的父親。

剛念起宰相大人，廂房的門被狠狠推開，林佑知站在門外。

他風(fēng)塵撲面，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有些凌亂，幾縷碎發(fā)垂在額前。

蘇子沐識趣地站起身，退到一邊。他心里清楚得很，這已然不是與宰相大人的較量。

林佑知一個箭步走向玖月，抓起玖月的手，忍住怒火：“為什么？”

“本公主不明白宰相大人是何意？”

玖月擺起了公主的架勢。

林佑知一怔，似乎眼前的鳳陽有點(diǎn)不同了。

“你為何要背著本相，與蘇子沐私奔？”

林佑知攥緊的拳頭青筋暴起，又不能對蘇子沐和玖月下手，一拳擊打在墻上，墻灰四溢散落，拳頭滲出血來。

玖月?lián)徇^額角結(jié)痂的傷，忽然輕笑：“大人現(xiàn)在追來，本公主實(shí)話相告，我已經(jīng)想起宣武門那日…”指尖點(diǎn)在他心口，“您說寧愿浸豬籠也不會娶我。”

林佑知面色瞬間慘白，竟踉蹌退了一步。

當(dāng)玖月提起行囊時，林佑知下意識去接的動作僵在半空。他官袍袖口還沾著黑風(fēng)寨的血。

玖月也不想過多糾纏，答：“本公主托謝瑞麟的福，這頭撞了幾下，想起了全部的事情。”

林佑知一顫，眼神滿是慌亂，雙手微微顫抖，欲言又止，心中滿是懊悔。

“公主，我可與你一道同行。”

林佑知低著頭，語無倫次，慚愧到不再自稱“本相”。

“你們就當(dāng)本公主已經(jīng)在宣武門被浸豬籠淹死了。”

聞言，林佑知更是無地自容，還是忍不住多問一句：“公主這是要去哪？”

“去北孥尋大將軍。”

林佑知心里早就猜到，只是不愿相信而已。

林佑知無論何事都運(yùn)籌帷幄，在這件事卻六神無主。

眼看著玖月要離開，心急之下，林佑知緊緊拉著。

他扯下腰間玉佩塞進(jìn)她行囊：“幽州兵符…若遇危險…”喉結(jié)滾動幾下，“就說你是本相府中之人。”

玖月瞳孔微顫，卻將玉佩放回案上：“謝禮榛救過我，要救將軍……”轉(zhuǎn)身時裙擺掃過他手背，“本公主不會假手他人。”

玖月詫異，她從未見過這樣低身下氣的宰相大人，有點(diǎn)心軟。

可轉(zhuǎn)念一想，不能這樣拖泥帶水，道：“大人也不必隨行，我怕將軍誤會。”

玖月掙開林佑知牽著的裙擺，抬步走出客棧。

林佑知的手停在半空，眼神空洞，嘴角掛著一絲苦澀，滿心凄涼，失魂落魄。

蘇子沐長長嘆了口氣，同是天涯淪落人，走向林佑知，道：“大人曾經(jīng)同下官說過，有些事情，適可而止。”

蘇子沐的話，讓林佑知眸色一沉，隨即唇角勾起一抹篤定的笑。他整了整衣冠，挺直腰身。

“她會回來的。”他低語，仿佛在說服自己。

蘇子沐怔住：“大人何出此言？”

林佑知抬眸，眼底是慣有的運(yùn)籌帷幄：“北孥戰(zhàn)事將起，她孤身一人能走多遠(yuǎn)？”他輕笑一聲，“待她吃夠苦頭，自然會想起……“

話音戛然而止。他終究沒說出后半句：“只有本相，才能護(hù)著她。”

蘇子沐望著他大步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可笑。這位南胥第一人算盡天下，卻唯獨(dú)算漏了一件事——鳳陽公主的倔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