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鵬的公司叫十月數碼，從蘇州橋搬到萬壽寺附近之后，柳云還是第一次來。

他知道公司是在居民小區里，借了同一層的幾套房，一半做培訓，一半搞制作。

這個小區環境不錯，幾棟高樓中間有塊大草坪，一幫小伙子在上面踢球，被鄰家大爺追著罵，他們還嘻嘻哈哈，嘴里說點聽不清楚的怪話，大爺來了他們就跑，大爺走了他們又回來踢。

柳云對新公司不熟悉，找了半天才看到田小鵬。

“新地方還不錯，但怎么空蕩蕩的，看不到多少人？”柳云有點困擾。

田小鵬往外面張望一眼，笑著解釋說：“哦，我們在培訓一幫曹縣人，喜歡踢球，總趁著課間休息拉人到下面草地上踢。”

“曹縣人？”

柳云想起來這也是杜峰忽悠田小鵬做的事情之一。

說起來杜峰也是本事大。

忽悠曹縣一個叫“白虎隊”的公司，派來十幾個傳統二維藝術家，在田小鵬公司里接受三維制作培訓。

杜峰自己兩頭都沒花錢，卻對投資人說這是他的產業模式，可以用極低成本讓曹縣人來干活。

然而這事沒搞成。

一方面是杜峰沒有搞來錢。

另一方面也是曹縣人壞，借個跳板來夏國，拿不到錢之后自己另外找人干起外包買賣。

整件事最倒霉的是田小鵬，白白培訓了一段時間，什么好處都沒撈到。

“走吧，擼串去。”

他拿起車鑰匙，招呼柳云出門。

車還是那輛手排的老捷達。

地方也是老去的那家店。

田小鵬愛吃芥末墩，柳云喜歡羊肉串，兩人各點了一堆，邊吃邊聊。

柳云試探著問：“這幫曹縣人，是你上次短信說的投資人帶來的？”

“是啊，那人叫杜峰，可真牛逼，真能搞來一堆曹縣人。”

田小鵬說起來眉飛色舞：“你是不知道，他們可有意思了，每天同進同出，早上要統一學習，晚上要看樣板戲，每個禮拜只休息一天，但不能出門，只有表現好的那幾個人才能組隊出去采購東西，買點小商品帶回老家。”

“對了！”

田小鵬揮揮手說：“你也該見見杜峰，他很有實力，說是很快要跟軟銀簽約了，拿到錢之后要快速擴張。”

柳云搖搖頭，表示自己對此沒有興趣。

田小鵬卻沒有在意，用筷子敲敲桌子，提醒柳云注意：“還有件超級大事，我得第一個告訴你。”

柳云看了他一眼。

田小鵬挑挑眉毛，又往前推了推芥末墩的盤子，意思要柳云嘗嘗這個。

柳云知道他吊胃口是想裝個逼，偷偷笑了笑，配合著問了句：“說吧，到底是什么大事啊？”

田小鵬雙手張開，大聲宣布說：“我要開始做電影了！”

柳云正好伸出筷子去夾芥末墩，聽到這里不由得頓了頓。

田小鵬啟動做電影不該這么早啊。

他心里有點亂，慢慢把芥末墩塞進嘴里。

“我干制作這么多年，越干越沒意思，每天都想著要做動畫電影。”

田小鵬一本正經地說，“我跟杜峰談起想做大圣鬧天宮的電影，他特別支持，說一定要給我投資，讓我馬上開始籌備，但誰都不要給，等他融到錢之后就來投。”

正好芥末辣味翻涌起來，柳云鼻子一酸，眼淚也跟著流淌下來。

田小鵬一愣，傻傻地問：“怎么了？有人投資我做動畫電影，你這么感動嗎？”

“不是！”

柳云抹去眼淚，望著田小鵬說：“你相信他嗎？”

“信啊！”

田小鵬實誠地說：“他這么有干勁，曹縣人也能搞得來，而且我也見過他的投資人，見過軟銀的人，為什么不信他呢？”

他抄起羊肉串，邊吃邊說：“退一萬步講，公司在我手里，項目也在我手里，自己先慢慢干著，就算他不給錢，我也沒啥損失啊。”

柳云撓了撓頭。

田小鵬的腦回路就是這樣。

他認定的事情會很堅持，然后不斷調整，不斷去試，要么達成最好的結果，要么發現徹底不行。

他現在還沒有看到杜峰騙子的真面目，是不會輕易從這個方案里跳出來的。

“怎么樣，你打算支持我嗎？”

田小鵬又給柳云遞了個羊肉串，滿臉傲嬌地說：“做電影可得靠兄弟們的支持呢！”

他眼眉挑動，嘴角帶笑，根本不是在尋求幫忙，而是在尋求老朋友的夸獎。

柳云在心里嘆了口氣。

他知道前世田小鵬做得有多辛苦。

杜峰根本沒有給他帶來一分錢。

其他投資也幾乎找不到。

柳云帶著他去找過幾次投資，結果每次出門都能看到他那種失落的眼神。

他被拒絕過許多次，也遭遇過各種各樣騙子和跳票。

但他一直堅持做下去，把公司前幾年賺的錢全都砸了進去。

最心酸的時候。

在《大圣歸來》改檔的那個春天，兩個人在路邊擼串到深夜3點，田小鵬說公司撐不下去了，要重新開始接外包，希望柳云給他介紹點活。

回到眼前，他現在什么都不知道。

樣子還像是個小孩子，剛開始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只等著別人表揚。

想到這里，柳云舉起酒杯。

田小鵬心有靈犀，也順勢舉起酒杯。

“兄弟，《大圣鬧天宮》聽名字就是個爆款，你放手去干，無論如何我都會支持你！”

酒杯輕輕相碰，發出“當”一聲響。

“但我還有一個建議，你能不能聽勸？”

“什么建議？”

“投資圈忽悠挺多的，你要多留個心眼，從其他渠道多打聽打聽，看看杜峰是不是靠譜。”

“那肯定沒問題！”

田小鵬一口喝干杯中酒，轉而問柳云說：“你最近咋樣，聽說你跳出來開公司了，業務還行嗎？”

柳云笑了笑。

他拿起羊肉串，遞了一根給田小鵬說：“其實我公司做得挺好。有個商業項目，量很大，利潤也好，數字說出來你可能會眼紅。”

“嗯？”

田小鵬瞪大眼睛，嘴里嚼著肉，雙手用力招呼，意思是趕緊說出來，讓我眼紅眼紅。

柳云笑著沒有搭理他：“還有個定格動畫，就是用樂高做的那個，第一集在網上口碑很好，后續也會繼續做下去。這個項目有樂高贊助，明天還要去樂世談，把網絡播映權賣給他們。”

“臥槽，夠牛逼！”田小鵬插嘴說，“那個定格動畫我也看了，很喜歡，我還尋思你要不要拿樂高做動畫電影。”

“不會。”

柳云輕輕否定說，“我要跟炫動合作另外兩部電影，一部今年暑期上，一部明年寒假，成本都不高，但票房預期都還挺好的。”

啪嗒！

田小鵬手里的羊肉串簽子掉落在地上。

他呼吸粗重，表情復雜，完全沒想到老朋友居然在跟炫動合作電影。

他盯著柳云看了半天，好久才憋出一句話：“哥們，你不是在開玩笑吧？炫動卡通可是目前搞動畫電影的頭牌。”

柳云聳了聳肩膀：“項目細節還不能說，核心商務條款剛確定，稍后才能走簽約流程。”

田小鵬臉色無比僵硬。

他下意識地拿起一根羊肉串遞給柳云，嘴巴張了張，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本來以為自己電影找到投資能裝個逼的。

哪知道柳云都開始跟炫動合作，一出手就是兩部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