盞茶的功夫。
妖集的主街，大妖小妖，尸橫遍野。
有齊腰切成兩截的小妖，腸子肚子拖在地上，久久不能斷氣，哀嚎掙扎。
有頭顱不翼而飛狼妖，十丈長的真形壓塌商鋪，成堆壓死里面的小妖。
也有衣著華貴，出身非凡的小妖，胸膛破開個切口，挑在桿頭，心和肺擠出胸腔，血水淌個不停。
唯有一條氣息清朗的靈感境羊怪，羊肉的真正持有者，癱坐在仙食酒樓門前，呆呆的望著那個走向他的猴頭。
妖血浸透青墨色道袍，漿成黑紅，干出一層血痂。
手里抓著還未斷氣的酒樓小廝，問清地方后，徒手捏斷鼠妖小廝的脖子。
羊怪的身子顫抖的如同篩糠，他抬起頭，橫杠眸子驚懼萬分的望著這個越過他的血衣猴頭，嘴一咧，當場昏死過去。
青角小牛肩挑扁擔，呆若木雞。
他望著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妖怪尸體，空有一身修為，卻腿都打不直，他在桃山修行四十載，桃山惡霸的所作所為，他聽過不下十次。
礙于修為太低，從未見過祁豐年真人。
如今得見真容，他終于明白，為何桃山里的大妖和妖王，皆稱這一位是天降魔主。
合起來，能在河東域雄踞一方的上百大妖，就這般殺羊宰牛似的，一個接一個死在祁仙手里。
祁豐年踢開仙食酒樓的攔路桌椅。
抓出一個逃走不急，躲在桌子底下的虎妖，撿起一支筷子，砰地一聲，連筷帶妖，扎透咽喉，一起釘在墻上。
兩拐三拐，走進酒樓后廚。
祁豐年見到了堆積山的人骨，泔水桶里飄著吃了一半的人頭，白森森的人筋束在一起掛在房梁上風干，一塊塊切下來的頭皮混著頭發塞進麻袋里。
剝洗干凈掏空內臟的血食擺在案板上。
灶臺里還咕咚咕咚的煮著腿腳。
饒是祁豐年見多識廣，也忍不住閉眼，進來前他早已想到會是何等的人間煉獄，但此時所見，還是叫他心中一震。
李書生常說人命如草芥，妖魔口中食，他走進仙食酒樓后，算是親眼見到了。
后院的籠子里，關押著衣不蔽體的凡人，里面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數量不下二十，全都蜷縮在角落，早已叫剝皮放血的后廚嚇破了膽。
祁豐年一劍斬斷鐵鎖，走進鐵籠問道，“你們是何村何地的？”
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娃瞅見祁豐年的丑樣子，頓時嚇得哇哇大叫，一旁的男人堵住她的嘴，連哭帶嚎的朝祁豐年叩頭。
“大爺你就放過我們吧——！嗚嗚嗚...”
祁豐年的視線掃過鐵籠里的凡人，“能答話的說。”
一個頭發花白，滿臉褶子的老農叩頭道，“回...回大爺的話，我們本是河西域風湖鎮的農民。
兩個月前風仙外出遭妖...不幸遇難，后來有一伙妖怪大爺闖進鎮子，抓了我們后賣到這里來了。”
柳村慘案祁豐年知曉一些，但那個案子是李成化三人所為，妖怪殺死鎮守人仙，然后闖進村鎮劫掠，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實例。
如今的世道，人族村鎮有人仙鎮守一切好說，生活雖然清貧，但也能有太平日子過。
一旦人仙隕落，下場往往比當場橫死還要慘。
李書生勸他出世已有兩個多月，實地考察之后，祁豐年深切的感受到了李書生究竟在憂慮什么。
蛇娘這時也闖入廚房，見到這人間煉獄式的地方，就連她這條正兒八經的蛇妖，也不由眉頭緊皺，不住搖頭。
“豬牛羊三大牲，世上凡人皆有食之，但說到底也是為生存所迫，萬物生死循環，自然之理，此乃天數。
人族與妖族一樣，皆是有靈之命，食之并非生存。
唉——。”
蛇娘長嘆一聲。
那日她在妖集見到一個死豬皮抓起人族妹子活活生啃，看不下去與之大打出手，卻沒想到，仙食酒樓里才是人間地獄。
河西域的凡人怎么會賣到白牙山來？
華寶村地廣人稀，是個安定的好地方，還能增加人口，但這些人顯然是叫妖怪嚇破了膽，桃山是去不了。
思慮一陣，祁豐年道，“我不傷你們，莫怕，你們先躲在這里，事后我會安排送你們出去。”
鐵籠里的人全都不可置信的看向祁豐年，隨后便是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哭天喊地。
這時，酒樓外傳來一聲驚雷似的叫罵。
“哪家的毛猴敢在你白牙大爺的地盤上鬧事！給我滾出來——！”
白牙大王本在嘯月洞里懷抱美人，靜候那位仗劍相助的道友去他府上一敘，卻聽手下的小妖匯報有個猴頭在妖集鬧事。
他以為是外地來的大妖不知死活，但來到妖集后見到滿地尸骸，鼻子險些給他氣歪。
諾大的主街，殺的是頭顱滾滾，屠的是血流成河！
小妖的腦袋插在桿上，大妖的尸首丟在路邊。
就連他的兩位得力下屬也身首異處，慘死在仙食酒樓門外。
這哪里是鬧事，分明是騎在他白牙大王的脖子上窩屎拉尿來了，不把鬧事的猴頭抓起來剝皮萱草，骨肉割下來煮著吃掉，他難解心頭之恨！
不時，只見一個血水浸透道袍，單手執劍的猴頭走出酒樓。
白牙大王咧嘴一笑，“鬧出這么大動靜，我以為至少是個靈樞境妖王，原來是個靈源境的毛臉猴頭。”
白牙大王與祁豐年在桃山里見到的妖王不同。
氣息血煞沖天，身后背著一柄斬月大刀，道袍烏黑，毛發銀白，正盤腿坐在一朵暗黃的云氣之上，居高臨下。
他話音落下，一條花鱗蛇妖鉆地而出，手里是一桿八尺長的亮銀紅纓槍，素雪華服一塵不染，冷血動物的細長眸子先是在青角和吉慶身上掃過，發黑的蛇信向外一探，視線最后落到祁豐年身上。
“猴頭，你的身上有一股蛇味兒，好香吶，嘶嘶嘶——（吐信聲）”
不多時。
一頭身高丈二，壯如肉山的銅頭虎妖，腳踏赤紅腥風，出現在不遠處。
人未至，聲先聞。
“大哥！怎么這么急喚我出來？莫非是甌水藍氏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