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意站了起來，眼神堅毅的盯著何文昌，即便她知道自己的提議與麗城庇護所的戰略沖突，她也依舊沒有動搖。

葉意是認真的，何文昌很清楚，她這副模樣不是開玩笑。

何文昌記得1隊的每一個人，因為他們的使命無比艱巨，每個人出發前，都已經留好了遺書。

為了讓麗城和所有人類更好的應對末日，他們自愿進入寒潮，遍歷無數絕境，只為帶回更多與寒潮有關的信息。

毫無疑問，1隊是一支英雄隊伍，他們中的每一位都有獻出生命的覺悟。

所以現在聽到葉意的這番話，何文昌很驚訝，也很疑惑，但更多的則是憤怒。

驚訝與疑惑是想知道，葉意這段時間究竟經歷了什么，寒潮內到底是一副怎樣的光景，才能讓她產生逃亡的想法。

至于為何憤怒，大概是覺得葉意背叛了1隊的使命。

沉默良久，何文昌閉上眼。

吐出最后一團煙霧，將煙頭掐滅后，他已經做出決定。

何文昌強壓怒火，他認為還是要了解一下葉意究竟經歷了什么。

既然她是1隊唯一的幸存者，那想必她應該帶回了麗城需要的東西，也就是與寒潮有關的信息。

“有帶回來什么東西嗎。”

葉意從外套內兜中取出一個手機大小的包裹，將其放在何文昌的辦公桌上。

何文昌費了番力氣，才完全拆掉包裹。

里面是一疊老舊的照片，拍攝的都是些古怪的風景。

有巨大猙獰的怪獸，也有不符合常理的地形，這些都是何文昌沒見過的東西。

寒潮內能見度極低，照片很模糊，只能拍出一個大概。

若想了解寒潮，只靠照片是不夠的。

正當何文昌這么想的時候，一只U盤從照片之間掉了出來。

何文昌認得這只U盤，這是麗城庇護所特制的U盤，不僅堅固、容量大，最重要的是耐低溫，1隊所用的全部電子產品，都有類似的特性。

將U盤插入電腦，1號遠征探索隊帶回的所有寒潮資料，很快就出現在何文昌的電腦里。

資料中不僅有更多的照片，還有錄音、視頻，更有齊全的探索日志與研究記錄。

這份資料十分寶貴，就算在寒潮即將毀滅世界的當下，也具備一定研究價值。

何文昌來不及查看所有資料，只能打開最后的文件夾中的影像。

他原以為會看到刷新世界觀的奇特景象，甚至都做好了事后去接受心理輔導與精神治療的打算，但當影像開始播放后，卻并未出現駭人的東西。

灰蒙蒙的一片，常有類似雪花的白點飄過，一時間何文昌竟懷疑電腦變成了雪花屏。

但嘈雜的風雪聲卻在告訴他，視頻應該是正常的。

何文昌眉頭微皺，抬頭詢問葉意。

“最后一個視頻怎么是這樣的？”

“這個視頻是最后的影像資料，拍攝的是我們抵達到的最深處。”

“所以里面有什么？”

“沒有任何東西。”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沒有任何東西，生物、陸地等事物全都沒有，只有風雪與黑暗，我們甚至有一名隊員不幸掉入其中，他再也沒有回來，哪怕是慘叫也沒有……”

談及此事，葉意如鯁在喉，一時間說不出更多的話。

何文昌可以看出，寒潮深處比視頻中拍攝的還要詭異和可怕。

看完視頻后，何文昌的怒氣瞬間減去大半。

時至今日，寒潮不知吞沒了多少城市，奪走了多少生命。

即便如此，他卻還是貪婪的前進著，似乎要席卷一切。

所有人都在慢慢滑向絕望與毀滅，哪怕是何文昌自己也不例外。

見何文昌沉默，葉意心底松了口氣，認為他應該能理解自己，于是乘勝追擊。

“所長，寒潮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可怕，我們必須——”

“夠了葉意，別再說了！”何文昌厲聲打斷葉意，“麗城庇護所不可能走上逃亡的道路，別白費力氣了。”

此言一出，葉意瞬間臉色大變，雙手一拍辦公桌。

“你真的看懂那個視頻了嗎！視頻拍攝的位置是朗城，但那里什么都沒有！整座朗城憑空消失了！”

砰！

何文昌猛地一捶桌子，竟將水杯也給打翻了。

“那逃亡就能活下去嗎！寒潮根本沒有停止的跡象，哪怕我們一直南逃，也還是會被寒潮追上！”

“但我們能活得更久，只要活到最后，就總有……”

葉意的聲音越來越弱，她慢慢意識到這樣是無法說服任何人的。

事實上她早就知道，逃亡在固守面前從來都是懦夫的行為。

寒潮終將籠罩全球，所以固守是將命掌握在自己手里，逃亡則是聽天由命。

何文昌見葉意的氣勢越來越弱，也便猜到在見識了寒潮的恐怖后，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固守與逃亡兩種觀念在她心中碰撞，持續折磨著她。

再度開口時，何文昌語氣平緩，并無責怪葉意的意思。

“不只是麗城，其余幸存的城市都在著手建立能在寒潮下運轉的庇護所，如方舟車隊一類的組織紛紛放棄逃亡，轉而投入各大官方庇護所麾下。

放棄吧葉意，寒潮必將席卷全球，哪怕可以一直跑在寒潮前面，逃到世界盡頭時也還是會被追上，到時除了等死，什么也做不了。

建造庇護所，至少命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尚有一線生機，這就是大多數人選擇固守的原因。”

何文昌的話字字珠璣，逃亡派在固守派面前就是矮一頭，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將其完全壓死。

葉意也曾是堅定的固守派，這也是為何她會加入1號遠征探索隊。

但見識了寒潮深處的景象后，她明白固守也是死路一條，選擇逃亡至少還能活到最后。

只要活著，就總有辦法，這才是葉意選擇逃亡的原因。

她不忍心看著一座城的人被寒潮奪去生命，可如今自己給出了證據，也把話說明白了，何文昌依舊沒有動搖。

葉意想要繼續勸說，但話到嘴邊又被咽了回去。

她想起了秦小沫，想起了那些被自己救過，卻又背叛自己的人。

同時也想起了那些自己沒能救下的人。

從寒潮到麗城，這一路上葉意明白了一些事。

自己救不了所有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拯救。

“抱歉所長，我…我先回去休息了。”

“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葉意點了點頭，懷著失落的情緒，轉身離開辦公室。

何文昌目送她離開，眼神復雜，似是在戒備一般。

半晌后，他撥打了一通電話。

“盯著點葉意，不要讓她散播逃亡的風氣……還有那個叫羅瑞的男人，也給我格外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