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雨水拍打在路虎攬勝的車窗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孫睿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隨著收音機里播放的皇后樂隊的《We Are the Champions》輕輕敲擊。雨刷有節奏地擺動，像是在為這座城市的心跳打拍子。

比賽已經過去4天，整個布萊頓還沉浸在那種不可思議的喜悅中。

街邊的酒吧門口掛著藍白相間的氣球，櫥窗里貼著“3-2！我們做到了！”的海報。就連平時嚴肅的銀行大樓外墻上，都被人偷偷掛上了一面巨大的布萊頓隊旗。

孫睿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幾天前那場比賽的每一個細節，都刻在他的腦海里——

下半場，布萊頓被利物浦連進兩球，扳成2比2平，當所有人都以為要重賽時；第92分鐘，席爾瓦踢出一記美妙絕倫的弧線球，劃過安菲爾德的夜空，越過門將的指尖，撞入網窩。

“GOAL！布萊頓！不可思議！”解說員的尖叫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沒過多久，路虎停在一處中醫堂門口，牌匾上寫著兩個碩大的英文【VigorTon（偉哥堂）】，下面寫著一排中文小字：回春堂——男性活力的中醫大師！

玻璃櫥窗里還貼著一條告示：【恭喜海鷗！針灸理療8折，憑球票免費領取安神茶！】

早上起來，孫睿的眼皮就跳個不停。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那么兩只一起呢？

他立刻想起教授的“二月詛咒”，為此還特意問過隊醫，如何減輕球員身體疲勞，結果也沒什么好辦法，只是建議做好負荷管理，適當進行輪換。

今天跑來【回春堂】，是想問問老爸中醫有沒有好辦法。

沒想到剛一進門，就碰到兩個熟人。

一個是《阿格斯報》的安迪格蘭特，正光著膀子趴在拔罐床上，背上七個紫黑罐印拼成北斗七星，還樂呵呵比耶：“主席先生！你家這中醫神了！我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有勁了！”

另一個是《BHO》的莉莉瓊斯，此時正假裝研究藥柜，實則偷瞄后堂，尋找今天的采訪目標——布萊頓俱樂部主席他爹！

孫睿嘴角抽了抽，這兩貨怎么上門了？

莉莉看到孫睿后，搶先開口解釋：“咳，我……我來做健康專題！”，順手抓起柜臺一罐藥丸：“這是啥？”

老爸孫春生從里屋出來，隨意暼了一眼，淡定回答：“‘金匱腎氣丸’，壯陽的。”

莉莉手一抖，藥丸撒一地，瞬間鬧了個大紅臉，趕忙彎腰收拾。

安迪嘿嘿一笑，探頭補刀：“瓊斯小姐，你不是單身嗎？怎么也腎虛？”

莉莉瞬間炸毛：“我，我是來……來……”，她眼神亂飄，突然瞥見墻上“豐乳通絡”海報，脫口而出：“豐胸的！我36D不夠用不行嗎？！”

全場死寂。

前陣子一篇【海鷗日記】中，莉莉對薩賓娜的頑強大加贊賞，讓孫睿借女友的光成為新聞熱點。他卻實在高興不起來，因為完全是被人嘲笑的對象。

【海鷗日記第7天：從“廁所門”到“終點線”】世界小姐用一場接力賽，讓媒體忘了她男友曾經多荒唐。太陽報當年笑他們“廁所門”，現在全英國都在問：這對情侶的耐力到底有多強？

孫睿撇了眼安迪，又看了看局促不安的莉莉，瞬間什么都明白了。前陣子才剛報道完“老板女友”，今天就奔著“俱樂部主席他爹”而來，不由心中吐槽。

“姑娘，你這路走寬了啊！”

上午9點，孫睿趕到俱樂部時，才剛坐下沒幾分鐘，門外就響起敲門聲。

打開門，就見梅奧和席爾瓦略顯局促的站在門口，兩人手里都拿著東西，梅奧提著一個濕漉漉的冷藏箱，席爾瓦則抱著一個精心包裝的方形包裹。

“頭兒，能打擾您一分鐘嗎？”梅奧臉上帶著純凈的笑容，棕色的眼睛閃閃發亮。

孫睿放下文件，示意他們進來：“當然，訓練不是兩點才開始嗎？”

“我們……提前來，送東西……給您。”席爾瓦輕聲說，他的英語還是只能一個詞一個詞的蹦。

梅奧率先走上前，將冷藏箱放在孫睿的辦公桌上，掀開蓋子。里面是兩條新鮮的鱸魚，銀灰色的鱗片泛著微光，海水的咸腥味立刻充滿了整個房間。

“今早剛釣的，”梅奧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我父親說，最好的感謝方式就是分享當天的收獲。”

孫睿眨了眨眼，一時語塞。他看向席爾瓦，年輕人正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裹，取出一件紅色的利物浦球衣，背面印著“GERRARD 8”。

“這是？”孫睿站起身。

“比賽結束后我和杰拉德交換的，他還在上面寫了話。”席爾瓦的聲音很輕，但眼中的光彩卻越來越亮。

孫睿接過球衣，翻到背面，在號碼下方，杰拉德用黑色馬克筆寫道：

【下次不會讓你們得逞了！混蛋！——SG】

辦公室陷入短暫的沉默。

孫睿的手指輕輕撫過那行字跡，他能想象杰拉德寫下這句話時的不甘與尊重。這件球衣承載的不僅是一場爆冷勝利，更是一種認可。

“你們知道嗎——”

孫睿終于開口，“這是俱樂部收到的，第一件真正意義上的戰利品。”

他走向辦公室角落的一個小門，推開后露出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墻上只有幾個孤零零的掛鉤。“我原本計劃等我們升入英超時，再開始布置這個收藏室。”

梅奧和席爾瓦跟著孫睿走進小房間，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將利物浦球衣，掛在正中央的掛鉤上。紅色的球衣在空蕩的房間里顯得格外醒目，像一面旗幟。

“頭兒……”

梅奧突然說，“萊斯特城那事，您別擔心。亞當斯教練確實對我有恩，但我從十四歲就在布萊頓青訓了。”他拍了拍胸脯，表情異常嚴肅：“我是海鷗，哪兒也不去。”

席爾瓦點點頭，難得地主動開口：“我父親說，在西班牙，漁民最看重……港灣。風暴再大，總要……有個地方……停靠。”

他指了指腳下的地板，“這里是……我們的……港灣。”

孫睿感到胸口一陣發緊。

半年前他收購這支瀕臨破產的英乙球隊時，從未想過會收獲這樣的忠誠。

商場沉浮幾十載，他早已習慣爾虞我詐，現在面對兩個漁民兒子的忠誠，欣慰一笑。他指了指球衣，“這件球衣的價值不在于它是杰拉德的，而在于它是你們贏來的。”

辦公室里的氣氛變得溫暖而松弛，梅奧開始興奮地講述，他今早如何在碼頭釣到這兩條鱸魚，席爾瓦則難得地插話補充細節。

孫睿發現，當談論起大海和漁船時，這個在球場上如鬼魅般靈動的西班牙少年，竟能如此流暢地表達。

“頭兒……”

梅奧臨走前突然轉身，“卡爾頓那小子......他其實是個好人，就是有時候想太多。”

孫睿若有所思地看著兩個年輕人：“我明白，每個人做決定的方式不同。”

他拿起桌上的內線電話，“格洛麗婭，請讓廚房把這兩條魚做成午餐的特供菜，標注'梅奧和席爾瓦的禮物'。”

送走兩位球員后，孫睿站在窗前，看著他們走向訓練場的背影。陽光灑在兩人肩上，仿佛為他們鍍上了一層金邊。

他嘴角揚起，風暴或許還未過去，但有些船寧愿搏擊風浪，也不愿更換港灣。

收藏室的門半開著，杰拉德的球衣在穿堂風中輕輕擺動，像一面等待更多同伴加入的旗幟。孫睿走過去，輕輕關上門，但沒有完全合攏——

留一條縫，給未來的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