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華文剛走,葉母就唱著小曲兒回來了,身上那股子歡快勁兒,比當年范進中舉都猶有過之。
足有一百六七十斤的臃腫身段,走起路來又輕又快,飄的跟凌波微步似的,臉上亦是紅光湛湛,瞧這樣子,剛剛應該是在胡同里的晚間茶話會中收獲頗豐。
望著渾身喜氣盎然的母親,葉青也笑的很開心。
每個人拼搏的動力都不同。
他的動力很簡單,讓自己幸福,讓親人幸福,足以。
“青砸。”
王秀蘭踩著輕快的腳步端著針線笸籮來到兒子身前,眉眼笑意盎然,將縫好了補丁的嶄新工服遞給他:“都縫好了,你瞧瞧成不?”
葉青接過來看了看,便將外套遞了回去:“褲子我明兒穿,衣裳您收著吧,現在天兒熱,穿襯衫就成。”
“成,那你早點睡啊。”
葉母接過來衣裳就匆匆回了北屋,不一會兒葉青就聽見她迫不及待的跟葉建國分享喜悅。
“誒,你是沒看見啊,張菊她們一聽說咱家青子的待遇跟工資,羨慕的跟什么似的,好話一籮筐一籮筐的往出說啊,都搶著要給青子介紹對象呢!哎呦,老娘這輩子都沒這么痛快過!今兒我才算明白啥叫母憑子貴了,這就是!這就是知道嗎!”
“對象有合適的嗎?”
“哪這么快啊,人不得問問那頭甚意思嘛。”
“哈哈,倒也是,不過純屬多此一舉,就咱家青子的條件,誰不得上趕著?”
“那肯定的,到時候咱可得好好挑挑,可別再讓青子找個老大媳婦那樣的,不然我非氣死不可。”
“你少說兩句,婚都結了,說這個干啥?萬一傳老大媳婦耳朵里咋辦?”
“傳就傳……”
聽到父母的談話聲漸漸變小,葉青無奈的聳聳肩,老娘與大嫂的矛盾,連大哥跟老爹都管不了,更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的,對此也只能聽之任之。
畢竟,婆媳關系是屬于世紀難題,甭說他就一業務員了,就是成了世界首富,那倆人該掐架也掐架。
隨即聽不到什么了的葉青抹身回屋,將手里的褲子掛在墻上,又從兜里拿出那團紙,用火柴燒個干凈,而后他才從單位新發的人造革提包里拿出算盤,準備先練練基本功。
他先找來一張稿紙,胡亂的在上頭寫下滿滿一篇的加減法數學題,然后就開始用他那搟面杖似的手指頭,一下一下的笨拙的撥弄算盤,速度慢的跟腦血栓后遺癥似的。
算盤這玩意兒沒啥太大的速成竅門,主要就是熟能生巧,練著練著,速度也就快了,最后形成眼到手到的本能反應,基本不用過腦子。
如此過了一會,葉青漸漸地掌握了些竅門,手速快了一些,不過大姐跟葉小毛也回來了,他便停下了動作,免得影響別人休息。
“你干嘛呢?”葉芳見桌上擺著算盤,好奇問道。
“練練基本功,回頭跟人談業務的時候得用,”葉青拿著算盤起身,準備放回包里。
“給我,哥,我來。”葉小毛見狀顛顛跑上前要幫忙,小臉兒上堆著討好的笑容,跟個催巴似的。
葉青警惕的抬高手,沒讓他碰算盤,斜睨著他:“有屁快放。”
這小子可是無利不起早的主,咋可能平白無故獻殷勤?
保不齊又在外頭惹禍了。
“嘿嘿。”葉小毛搓著手道:“哥,我想跟你商量商量,回頭汽水瓶能不能讓我去退啊?我想換根兒雪糕,我還沒吃過那個呢。”
葉青今兒買的汽水的瓶子都是有押金的,喝完了送回去,一個瓶子退八分錢,三瓶就是兩毛四,也不是小數目了。
要知道這時候一個普通正式工人一個月也才三十多塊而已。
葉青見就這點事,不是闖禍了找他擺平,心里這才松了口氣,隨即瞥了眼滿臉堆笑的小老弟,覺得兩毛四有點多,畢竟男孩子要窮養嘛,給他這么多錢,他出去學壞了咋辦?
他沉吟了下道:“只能給你一毛,剩下的你給咱媽送回去,另外還要收拾七天衛生。”
“啊?能不能……”
“再廢話一分都沒有。”
“行行行,一毛就一毛。”見沒得談了,葉小毛也不敢掀桌,末了臉上還擠出充滿了銅臭味的商業假笑:“謝謝哥。”
“去吧,趕緊洗臉刷牙去。”葉青在他腦袋上拍了一把,又跟大姐聊了會兒天,打聽打聽今兒胡同里的新鮮事。
每個年齡段的女人都有自己的圈子,所聊得八卦也不同,譬如王秀蘭同志這一檔的,聊得基本都是中老年婦女們感興趣的倫理大戲,譬如誰誰誰搞破鞋啦,誰誰誰家的兒媳婦不孝啦,誰誰可能是扒灰佬啊。
當然了,有時也會聊些實時新聞,如誰尿褲子了五得……
而像大姐她們這一檔的,聊得卻是年輕人感興趣的,譬如哪里放新電影啊,哪里賣新衣裳啊,哪個小伙俊啊,誰跟誰有苗頭啊,這些。
毫無意外的,大姐她們這幫姐妹們今天的話題里出現了一個月九十二塊工資的進步且英俊的葉青同志,其中還有倆姑娘隱隱透露出饞他身子的覬覦。
呸,下頭!
葉青默默記住那倆姑娘的名字,準備回頭去瞧瞧漂不漂亮,性格好不好,適不適合加入他的人類延續計劃的備選名單。
“我跟你說啊,劉燕兒跟曹瑩這倆人不成,一個屁股小,一個奸懶饞的,不適合當媳婦。”
聊了不一會兒,大姐丟下一句話就打著哈欠站起身,回屋拿上洗漱工具去了外頭,準備要休息了。
葉青這人主打一個聽勸,麻溜的把曹瑩的名字在心里劃掉,奸懶饞要不得的。
劉燕兒依舊備選,屁股小沒事兒,可以開發。
而后葉青也拿上洗漱工具,去外頭水池那里洗臉刷牙,又弄了點溫水屁泡了泡腳,等他洗漱完,都八點了,葉小毛已經呼呼大睡,葉芳也回了自己房間。
可他卻半點睡意都沒有,這也是上學時養成的習慣,不到十一點基本不帶有什么睡意的,于是他便從書桌下拿出一盞煤油燈點上,又去門口拽了下燈繩,把屋里電燈關掉,然后回到書桌前,拿過來那本從單位帶回來的《外貿戰線上的階級斗爭》一邊研讀,一邊做筆記。
如此直到十點多鐘,葉青才因為鋼筆沒了墨停下動作。
有心想翻出上學時用的蘸水筆再學一會兒的他,一瞧時間也不早了,最終遲疑了下,便草草拾掇了下上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