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遠韜換了身月白色的袍衫，往將軍府前衙走去。

感受著空蕩蕩的氣海，虛浮的腳步，他心里多少是有點后怕的。

那一戰看似自己占盡上風，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真氣充盈的時候自己能硬扛著妖獸的火焰法術硬拼幾個來回不成問題，但是如果一直拖下去的話死的一定是自己。

沈觀禮猖狂的不是沒有道理，凡人武夫煉體得來的真氣畢竟有限，哪有跟溝通魔法之風的修士打消耗戰的道理。所幸那點小伎倆起效了，不然就算最后龍裔修驗卿趕到，自己還有沒有命在真的很難說。

但到底是自己笑到了最后。

穿過院落的大門，就是熟悉的將軍府二進院，新武總兵安懷弼的辦公前衙了。

向著一路上不斷來行禮的仆役、兵丁一一頷首回禮，安遠韜明顯感覺照比以往，大家的態度越發拘謹恭敬。

原本安遠韜因為工作性質原因就很少有人敢來親近，但起碼家里的下人還是知道安小將軍是個脾性親切隨和，沒什么架子的人。再加上安小將軍身形雄偉，面如冠玉，長得就討人喜歡，幾個關系比較好的親兵還能開開玩笑，偶爾蹭自己酒喝。

但今天好像不太一樣，大家遠遠看見了都撤開兩步，叉手作揖的時候鞠躬鞠的一個比一個低，連抬頭看他的都沒有。都等著安遠韜走過去好幾步了，才直起身子竊竊私語起來。

對于普通百姓，甚至低階的兵卒、文員來說，混沌邪教其實是離現實生活很遠的。哪怕是新武城這種邊陲重鎮，大伙討論的也頂多是年年防秋時犯邊的小型食人魔部族、巡邏隊遇上的山匪強盜還有綠皮戰幫罷了。

啥？混沌邪教徒？哦，你說那幫腦子不好使的瘋子??？那不去兩個衙門的差役就給抓了么？

至于像那天晚上鬧得那么大陣仗，藍光沖天，整個新武城都戒嚴的邪祟入侵，更是只停留在老人家給小孩講的故事里了。

這么嚇人的邪祟妖怪，據說西京龍庭里鑌龍殿下都親自派了麾下護法大將來捉拿的妖怪，叫咱們小將軍給一刀劈了！

沈家那樣的高門顯貴，一手掐著半個新武城的商路，家里還是知府衙門里的通判，勾結邪祟要害新武城百姓。幸虧小將軍明察秋毫，帶了邊軍的弟兄找上門去，給殺了全家！連祖宅都燒成灰了！

安遠韜已經能想象到市面坊間的傳言有多離譜了，他嘴角的笑容壓都壓不下來。

——誒，這不就為民除害嘛，不至于的，眾愛卿快快免禮平身。

臉上掛著微笑，滿腦子轉著不相干的念頭，安遠韜朝著前衙大門走去，來迎接的果然是王二官。

“小將軍，您醒了，龍帝保佑，小將軍您安然無恙，大伙就放心了?！?

跟他哥哥滿面虬髯的猛將形象完全不同，王二官是個面白清瘦，只留了短髭須的中年人。興許是早年間長期的夜不收探馬經歷讓王二官傷了脾胃，他食量不大，怎么也胖不起來，反而年紀越大越發清減。

從小習武時，就是王大富與王二官兄弟兩個給安遠韜當陪練，從軍之后，軍陣上的知識安遠韜也多向兩人請教。但凡不是忙著辦公事的時候，安遠韜對兩人都以兄事之。

“王二哥哥，沒啥大事，就是現下丹田里空蕩蕩的，難受得緊。別的倒不礙事，都沒怎么受皮肉傷?！?

王二官捏了捏安遠韜結實的胳臂，看著他確實沒什么不舒服的樣子，微笑著點了點頭。

“小將軍這回可是一戰成名了，您不知道，瓦子里現在都有評話講您的故事了?！?

安遠韜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真的假的，怎么說的？”

“都快給您說成昊天龍帝身邊神將下凡了，什么刀氣濤濤直沖云霄，一刀平山岳兩刀斷滄海，也不知沈家宅子里哪來的那么大地方。”

兩人哈哈笑的開懷，胡扯了兩句安遠韜問到正事上了。

“王大哥來了嗎，兄弟們傷亡怎么樣，損失大嗎？”

“傷十一，亡二十七，您在里面跟妖獸打的時候，外頭沈家人也化了怪物，會吐火，如果不是龍裔修驗卿來的及時，傷亡更大。”

王二官臉色晦暗了起來，邊軍甲士引以為傲的重甲大盾在超自然力量面前完全沒有抵抗能力。

“還有三個兄弟當時受傷之后靠得太近了，事后發現身上沾了不干凈的，沒法救......都按照甲等陣亡算的撫恤?！?

安遠韜沉默一時，游戲里是不會以這種形式血淋淋的把混沌的腐化力量展現在玩家眼前的，通過高腐化地區的部隊損耗原地蹲幾個回合也就不疼不癢了。

親身經歷打贏了戰斗，還要處決被腐化的同袍弟兄這種事，實在是讓安遠韜難以接受。

“萬幸的是您沒事，據說是多虧了鑌龍殿下御賜的那件金龍披風，龍裔修驗卿本來還想把東西帶走研究來的，結果總兵親自出面把東西給扣下了?！?

“??？我爹跟龍庭的人頂上了？”

“沒事，說破大天也是咱們占理，總兵說了，‘未聞殿下賜物無旨便可收回，不知我兒何罪？’最后那位寧上差也沒說什么就走了。”

王二官說得輕松，安遠韜心里卻犯起了嘀咕。

——當時收到這披風的時候是說有辟邪作用來的，但當時動手的時候沒感覺這么厲害??？再說了真這么厲害那光團哪來的？

看安遠韜一時皺眉，不知在思量什么，王二官還以為小將軍心里是怕總兵跟龍庭來的上差鬧僵了會吃虧。他也不多勸，畢竟年輕人多活動活動心眼也是好事，他就不繼續耽誤小將軍時間了。

“小將軍來找總兵的吧？總兵剛還在處理今年防秋的輜重細務，這會兒應該也差不多了，您趕緊進去吧？”

安遠韜暫時放下了別樣的心思，跟王二官約定了之后一塊兒去傷亡的弟兄家里探視，拱手作別，直往將軍府前衙進去了。